千烟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听着。
路胜成沉默了两秒,才哑着嗓子开口,“最开始的一百万是之前就欠着的,后来又找他们借了些,本来以为可以还的上的,结果……”
他顿了顿,“结果没挣到钱,还不上,他们就找上门了。”
可能是怕路胜成以后还不上,就算是把他杀了也没用,所以这一次干脆就都要回去了。
路胜成没把话说的很清楚,千烟却是听明白了,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转头的动作都有些机械,“我之前给你们拿的五十万呢?”
“……”路胜成不说话了。
千佩君红着眼睛,目光闪躲的,这时候也很是心虚。
“这两百万是我找别人借的,就当是买路家一个安稳,多的钱我也拿不出来,那五十万……”千烟抿了抿唇,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已经是心寒到了一种地步了。
声音都跟着冷了下去,“你们去做了什么我也不管了,但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那么容易就能挣几百万,所以姨父外面的漏洞,我可能是补不上的。”
她又不是个女娲,不可能多大的窟窿她都补得上。
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过就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亲情而已,为了那种说重不重说轻却又有一定分量的养育之恩。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了?”千佩君有些慌了,猛地上去拉住了千烟的手。
可能是之前真的被吓到了,千佩君和路胜成面容都有些憔悴,虽然千佩君平时就是虚伪的样子,但是之前挡在千烟前面的时候,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千烟始终还是有些不忍心,但是却又不能让自己无路可走。
她摇了摇头,“不是,你们可以算算,这些年来我在路家花了多少,账单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只要不是特别离谱,我一定会全部还上。”
“……”
“但是赌债这个无底洞,我这辈子是填不上了。”
“……”
千烟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这个家跟她的关系就只是一个账单而已,千佩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有点乱了阵脚。
路家确实对她没有什么关心疼爱过,就连她都很少去管千烟,更不用说路胜成了,从来都是把千烟当外人看的。
如果不是看在千惠文的份上,路胜成可能都不会认这么一个侄女。
可是谁想到现在,千烟竟然出人头地了,不管外面传成什么样子,路胜成也不像是第一次那个样子去打骂她了,只要千烟拿的出来钱,她是怎么走到那个位置上的,他们也不关心。
路胜成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疾步走了过来,挡在了千烟面前,难得的态度很好,“小烟,这件事情是姨父不对,我知道错了,之前是因为投资失败了,想在赌桌上捞点钱回来……”
千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我这个人一喝多了就喜欢做些混账事情,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如果早知道那群混账东西会说这么下流的话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回来的!”
千烟勾起唇角,笑得嘲讽,“那姨父让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出什么事呢?”
路胜成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讪笑着,“我这是缓兵之计啊,我也没辙了,他们威胁我……我想着你还在忙工作没回家,才让他们去的,知道他们肯定会扑个空——”
“那要是没有呢?”千烟反问他,眼底是一片冰霜,全然不吃路胜成这一套,“那我要是在家呢?我开门了呢?面临的是什么,那些人会做出什么,姨父不知道吗?”
路胜成这回是真的没话说了,有些局促的看着她,站在一旁的千佩君这才插了一手进来,猛地抓住了千烟的手腕。
“你没出事就好,你要是出事了……我要怎么给你妈妈交代啊。”她红着眼睛,千烟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了,“你姨父也不是有心的,我们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而且我们想着你有保镖——还有那个池琰,他不是在追你吗?”
“对对对,池家的那个大少爷,他肯定能保护的好你的!”路胜成眼睛闪着精光似的,直接抓住了重点,“那个孩子我见过,长相和条件都不错,虽然现在在医院工作,但是家庭好啊,池家在云城也是靠得住的,你嫁过去不吃亏。”
千烟:“……”
眼里的那种光亮,还是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早就该知道,路胜成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的想法,不会把她交出去给那帮要债的人,也不代表不会把她交给别人。
千烟这副皮囊,倒是很多富家公子看得上的。
她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像是冬夜里的飞雪一样,一片片的落在了人的心脏上,被寒意彻底包裹住。
“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会做主,姨父就不用操心了。”
“……这。”
千烟打断了他的话,侧过头看向千佩君,说不出的冷漠,“路家以后如果需要钱的话,小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也不是个白眼狼,但是关心之类的,留给路蓓就好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不需要。”
这回,千烟是彻底的心寒了,不管那些关心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始终都还是有私心在里面,想通过她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于路家而言,千烟才更像是一个商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也是想着你有个人照顾也要放心一些,不然什么时候带着他回来——”
千佩君有点慌乱,却还是抓住了她话语中的重点,即便是养育之恩那几个字听来都觉得可笑,她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依旧强撑着。
“让我回来吃饭什么的,也不用了。”千烟顿了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满是疏离,“逢年过节的,你们自己多保重就行。”
千佩君有些尴尬的看着她,试图挽回点什么,“这是你的家啊,虽然说长大了,但是逢年过节的,总也该回来吃个饭啊,不然你一个人……多孤单。”
“不了。”千烟直接拒绝,“我太久不吃别人做的饭菜了,怕吃了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
她丝毫没留情面,即便没把话说的太绝,却也正好戳中了两个人的想法。
明显看到两个人的脸色变了变,千烟的心都沉到了海底,嗤笑了一声,直接离开了。
……
敞开的车窗把千烟的头发都吹得乱糟糟的,那双眼睛红的吓人,偏偏泪水再打转,就是没有落下来。
迎着风把眼眶吹到干涩的感受到了疼痛,千烟才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捂住了脸,低头手肘撑在了大腿上。
她最后那句话,其实也就只是说说而已,那是最坏的打算。
可是路胜成和千佩君的反应,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明显的,两个人都有给她下药把她送给谁的想法,也就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在他们心里,好的归宿就等于有钱,对方是谁不重要,只要能靠着千烟让路家东山再起就行。
“姑娘,到市区哪个位置?”司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她就算是戴着口罩也掩不住不同的气质,而一言不发的气氛里,却又能让人清楚的感受到那种绝望。
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姑娘,怎么活的像是天塌了一样?
千烟猛地抬起了头,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先开着吧。”
“哦,好。”
话音刚落,那忍着的眼泪就滚落了出来,浸透了口罩的边缘。
忽然间涌上来的那种无力感,让千烟彻底变得迷茫慌乱了,是一种六神无主找不到去路的感觉,好像全世界都黑暗了下去,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又无路可走。
她现在……连该去哪儿都不知道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到御园。”千烟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无力的靠在了靠椅上,所有的疲累都席卷了过来,连提前给莫千禾打个电话说自己要过去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