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板没有直接回答她,过了好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秘书下午打电话,你去美国的签证都办下来了,机票也订好了,下个月的十二号,头等舱。时间还算宽裕,走之前回家看看你爸妈吧。”
严瑾愣了一下,心脏像被重重锤了一下,当初汪老板要供她读书,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一晚上的痛苦愤怒煎熬,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她捂着嘴,“哧”的一声呜咽起来。
一只大手揽她入怀,她身上那些无形的炸毛,一激灵,便卑顺地低伏下来,恨意中顿时参杂进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汪老板慈祥地抚着她的短发,:“你这么优秀,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虽然舍不得,可我知道你不是金丝雀,总有一会飞走,所以,我希望做那个助你一臂之力的人。”
严瑾的头靠在汪老板肩上,西服的料子硬挺,可料子里的骨肉却是松软的。她恶心,但却恨不起他,有时竟会生出一丝怜悯。
汪老板,自己是孤家寡人,他本不该亵渎她,但他贪恋她的抚慰。
“我这个年纪的人,很难拿出真心了……”
这么的时候汪老板诚挚得像个孩子。
可严瑾从来不敢信他。
汪老板对外的资料上写着1963年生人,但有时候他会讲自己插队时的事情,他曾经在一场群殴中替刘家兄弟挨过一铁锹,至今头发里还藏着一条巴掌长的疤,他一定比他声称的要老。
他他没赶上好时候,该读书的时候没读到书,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却荒唐度日;可他又他剑走偏锋赶上了好时候,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日进斗金又挥金如土。
他有着好几个国家的护照和身份,他可以是美国人、法国人、希腊人、甚至是刚果金人,可他少时就结识了刘家兄弟却不是龙城人,他自己和严瑾是半个老乡却没有一点乡音。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籍贯是假的、年龄是假的、嘴里一半儿的牙也是假的。可这个假得彻头彻尾的人却像圣诞老人一样把礼物真真实实地送到了她面前。
胃里又开始一阵阵地抽搐,本来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去恨他的,可就像汪老板所标榜的那样,他对她不可谓不好,甚至……很好。
汪老板当然明白严瑾对他不可能有爱情,可孩子才在乎爱情,成年饶世界里,有的情却可以摧枯拉朽地改变一个人,或者毁掉一个人。他根本不需要费力揣度严瑾的那些心思,因为,他早就看透了人性。
汪老板松开她,双手抱在胸前,释怀地笑着:“等你到了美国,或许就不再需要我这个老东西了。不过,我希望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严瑾下车后,一直看着汪老板的车尾灯变成两颗黄点在街口消失,她无端想起电影《色戒》里的王佳芝,蹩脚的间谍、自作多情的蠢蛋,为了一颗闪着情爱火华的粉钻,她背叛了。
严瑾走进酒店大厅的时候,那个值班的漂亮前台礼貌地冲她打着招呼,她们曾在自尊上做过无声的较量,一个嘲笑一个是有钱饶玩物,一个鄙视一个是倒贴洋鬼子的easygirl,前台在她身后翻过多少白眼,严瑾通常只当没看见,可今她忽然就忍不了了,气咻咻地站在前台面前。
“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马上切换标准的微笑。
严瑾沉默着,多么渴望一巴掌扇在那张精致的脸上,然后两人像泼妇一样撕扯……
她的大眼睛里洇出雾蒙蒙的杀气,看得前台不寒而栗。
“给我开一瓶马蒂尼,送我房间里。”严瑾离开后,前台姐松了一口气,轻骂一句“有病”。
签证、护照、无犯罪证明、录取通知书、银行卡,整整齐齐放在文件袋里,马蒂尼像只bo起的@#插在文件袋旁的冰桶里,严瑾拔开塞子仰头灌下去,终于哇的一声全部吐出来。
她扶着浴室的面盆声嘶力竭地干呕着,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肮脏全部呕出去。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光洁的、苍白的脸,惨然一笑:“你可真恶心,你可真恶心啊……你真恶心!”
吕一帆回到坚尼地城的那间公寓时已经后半夜了,屋子里黑黢黢的,四处弥漫着被遗弃的味道。
三个时前瑞士的朋友打电话已经接到人了,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只是等孟琦琦打来视频的时候,缪娜在旁边他就慌忙按掉了,这时候再打过去,便一直是无人应答。
朋友,孟琦琦长途飞行,很疲惫,恐怕已经睡下了。吕一帆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望,她的心恐怕也会麻木吧。
“可我们的日子还长,不是吗?”
吕一帆自言自语着,把自己扔进床里,床单上影影约约可以嗅到孟琦琦留下的体香,那味道让他松弛……太累了,简直身心俱疲,哪怕在瞬息间抓住一丝睡意,抽离那么一刻也好。
恍恍惚惚的,他的身边挤着好多女人,滑溜溜的身体和甜腻腻的香气,让他晕头转向。他的身体逐渐失控,他的身旁恍若群蛇乱舞……
“我能相信你吗?”
严瑾瞪着无辜的大眼正在他胯上摇曳,吕一帆吓得一激灵,挣扎了一下却没能从梦魇中醒来。身旁的女人仔细一看都没有脸孔。
疲惫、消极又放纵,即使吕一帆明白这是梦。
“我能信你吗?”
忽然他看到孟琦琦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她伸着手,滴着血,身上的长裙也全都是血,仿佛一朵被碾碎的罂粟花,骨肉在血泊中坍圮……
“琦琦!琦琦!”
吕一帆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慌忙抓起手机,却发现一个陌生号码正一遍遍地亮起。
“我能相信你吗?”电话那边是个喑哑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