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招呼一声,田家婆媳便自作主张,连夜给我们每人赶制了一身麻布夏衣。
老齐人真是义薄云天也!
经过这番劫难之后,林兄他们这些海客对于莽莽的沧海已有了几分胆怯,生怕途中再出意外。
遂决定弃船走陆路,返回闵地南安郡的故乡。
天明之后辞别田家老爹,留下百金委托他代为照看我们劳苦功高的海船。
老人家接受了我们的相托,但坚决不收报酬。
他也知道,代为照看只是幌子,我们是把这只带不走的海船送给他了,但金子是万万不可收的。
齐鲁大地乃孔孟圣贤的故里,山野土民也知施恩不图报的道理。
临行之前,田老爹亲自套好了两辆牛车,用来驮运我们从南荒海国带回的金子。
整整二十个皮囊,外人看来还以为是从牢山里运下的山货呢!
我们只好和田家村的老少乡亲挥手惜别,跟在田氏兄弟的身后,向着长广郡的郡城逶迤而去。
崎岖的山道上牛车行走甚慢,当日未能出山,在山原地带过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我们才来到了牢山的北坡,一座背山靠水的土城出现在我们面前,长广郡城到了。
这是时隔九年之后再一次遇见汉家的城池,集市商街、酒肆人家、百工作坊应有尽有,所见所闻皆感新奇,恍如隔世一般。
直到在酒家住下、洗浴束发换上新购的纱绢夏衣,才感到那位曾经鲜衣怒马的汉家少年易金城,又重新活了过来。
田氏兄弟有一位族叔是山阴马场的尉官,经他之手为我们选购四十匹上好的骏马,没有花费太多的周折。
诸事办妥之后,送走田宽田长哥俩,我们十八位老少兄弟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了。
出了长广郡城约二十里地,有一处官家的驿站。
驿站旁边,两条灰黄色的驰道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条向西通往济南郡,我们将从那儿的济水渡口涉过黄水大河。
另一条经泰山通往南边的彭城,林兄他们一行将从这条道前往江南的建康,再从建康沿水路返回闵地的故乡。
眼看分别在即,不免令人断肠也!
“闺女,跟阿叔去南安吧。你田爷、青哥、春哥他们都住在那边,咱家里还有一众兄弟姐妹,保管你不会寂寞!”
林兄蹲下身子道,如慈父一般亲昵的抱起印加小女。
自从在南荒山野收留了这个女娃,印加基本上没让我操多少心。
平日里所有的阿叔、阿哥们都乐意照看,每到一处就会和当地的土著小娃们成日厮混玩耍在一起。
而且这个女娃天资聪慧,除了语言上的禀赋之外,自理能力比成人还强。
四岁之后的路途之上,小女助我已远甚于我照顾她了。
“谢过阿叔,咱要和阿大一起,他去哪儿咱就去哪!不过将来咱会和阿大他们去看你和田爷的!嘻嘻!”
印加摩挲着林兄的髯须,嬉笑着讨好道。
“好吧!哈哈哈!贤弟有福啊!一趟南荒苦旅还能收下一位千金不换的闺女!”
林兄慨然笑道,把印加放到了马背上。
小女与“轰天烈”、“云中鹤”这般南荒烈马的朝夕相处有一年之久,虽然只有八岁,已能娴熟的驾驭马匹了。
“三位兄弟!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然后这位兄长昂然跨上了坐骑,向我和秦冲、锅盔三人长身拱手道,音色沧桑而又沙哑。
大伙都知道,此地一别便是天涯之隔,今生再难有相见的机会了。
然而过去六年来彼此之间结下的生死情谊,又岂能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淡忘也!
“大哥!田伯!诸位兄弟!后会有期!”
尽管满心的酸楚,我还是强颜欢笑,如昔日的齐鲁壮士一般,与林兄他们拱手道别。
“兄弟们!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后会有期!”
“多多保重!”
在一片惜别声中,林兄他们的马队渐渐远去,消失在南方苍茫的山野之间。
我们一行四人八骑也调转马头,朝着西北济水古渡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