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慈爱的摩挲着我和弟弟们的头发,一边吩咐身边的女仆姐姐带我们去洗澡换衣服。
在树林里滚爬了半天,我们的身上全是沙子和树上的青苔,还沾有少量的鸟粪。
晚饭时间,当这群罗马商人再次出现在饭厅里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个模样。
浓密的长须、脏乱的鬃发已被剪去,变成了从未见过的短短的发式,整个脸的轮廓也完全露了出来。
除了两位中年老者外,另外三人都是生机勃发的英俊青年。
我从没见过那么蔚蓝的眼睛,就像秋日的天空一样。
原来邋遢的衣饰已经换去,现在这五人身着白色、黑色的棉布长袍。
其衣服的样式与中土汉地、我们西域各国的服饰也完全不同,就像一整块的布匹裹在身上一般,简洁而又轻便。
从其他四人对其中的一位青年恭敬有加的态度看,他应该是这个商队的头人查理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清风泽”客人最多的时候。
那些在年初,或者夏秋时节前去长安、建康采办丝绸的各国客商,这个时候都已经越过了“死亡之海”的黄龙大漠,正在于阗王城或我们的客栈做短暂的休整。
所以现在每日的晚饭时间,客厅里都坐满了来自各国的客商以及他们的伙计、翻译还有商队护卫。
各种的肤色、各样款式的衣饰、五花八门的腔调、各种新奇的玩意,令人眼花缭乱。
就连客商们的胡须也分为很多种,或白或黑或棕色,或长须齐胸或“一字”或“八字”短须,不一而足。
就餐时人们的情绪和心态也各有不同。
那些刚刚南下的客商,往往会带着生意成功、劫后余生的喜悦,在那里高谈阔论的开怀畅饮。
有些慷慨的头人还会主动请一些认识不认识的同行喝酒,为他们的酒食买单。
而那些正准备北上的客商则要忐忑的多,尤其是那些第一次行走这条丝路的人们,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他们要么是聚在那儿一声不语的默默饮食,吃喝完毕迅速离场回到他们的通铺去。
要么是围在一些北下的客商周围,恭敬的请这些已经过来的老江湖喝上一杯,向他们咨询一下沿途需要注意的险境,长安、洛阳、建康目前的丝绸行市。
对于如此热闹的场景,我们这帮娃娃们是不会错过的。
通常我和两个弟弟,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孩子会一溜排的坐在二楼拐弯处的楼梯上,全神贯注的观察着下面这些异国大人们的一举一动,不会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有趣的环节。
有黑炭一般的昆仑奴,站在某位客商的身后,正耐心的伺候着他的主人。
调皮的二弟武威会问他的皮肤是不是染上墨水了,牙齿为啥那么白?
有鼻子如鹰椽一般又大又直的萨珊商人,目光如电般的锐利,说话的音调却如嘴里含着萝卜一般的窝囊嘟噜,让人听了忍不住发笑。
有些罗马商人酒喝的差不多了,会从身边的布囊里拿出一个球状的水晶器物来。
听说只要有人把手放到这个水晶球的上面,他就能占卜出你未来的祸福吉凶。
还有的酒鬼会缠着母亲,让她给介绍几位美丽的西域姑娘过来陪酒。
客栈里有十几位常年在此居住的美丽姐姐,她们在闲暇的时间也会开心的陪我们这些个小孩子戏耍、做游戏。
母亲会微笑着回头吩咐身边的伙计,叫上几位能歌善舞的姐姐过来,给这些流落天涯的异乡人歌舞助兴。
随着琵琶、手鼓欢悦的旋律响起,伴随着快节奏的鼓点声,这些客人和美丽的姐姐们翩翩起舞。
也把这晚间大厅喜悦放松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每每这个时候,我们这帮小孩都会托着腮帮在那里如饥似渴的欣赏着,恨不能钻到人群的中间去。
但母亲先前有严格的规定,我们客栈人家的子弟,绝对不能打扰客人的活动。
所以想归想,我们都只能坐在那儿可怜的过过眼福了。
男孩子们行商的梦想,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慢慢的培养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