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咬破了的手出现在了唐宁的视野中,那是纪连韫的手,传出了浅淡的血腥味,沁出的那颗血珠犹如瑰丽的玛瑙,朝唐宁的眼睛伸了过来。
唐宁下意识闭上眼,那滴血混着他睫羽上的泪落下,在雪白的脸上留下靡丽的痕迹。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那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王叔似乎走了。
不。
它只是离开了唐宁的身边,却没有离开整个灵堂。
那拖地的脚步声在整个灵堂如幽灵般盘旋游荡,好像一团阴云笼罩在了灵堂,众人凄凄惨惨的哭声就是那下着的连绵的雨。
半晌,只有哭声的灵堂里传来了王叔的声音:“你不诚心。”
唐宁的后颈在一瞬间紧绷,哪怕不是他被盯上,那强烈的危机感都让唐宁的身体叫嚣着逃跑,他听到王叔说:“别的人两只眼睛都在哭。”
“你只有一只眼睛在哭。”
唐宁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转过头,穿过了一道道身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被麻绳逐渐吊起的身影。
那脚尖已经离开了地面,在空中拼命挣扎,然而这么大的力道也只是让身体晃荡的弧度加大。
被纱布包裹的左眼里鲜血不断渗出,浓郁的鲜血浸透了纱布,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冲刷着在涨红的脸上。
纪珂的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颈,那完好的右眼瞪大了极致,眼珠上布满了血丝,里面是强烈的恐惧和不甘!
目睹这一幕的唐宁也跟着瞪大了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纪珂被吊在了麻绳上!
没有玩家出手救纪珂,他们都谨慎地跪在地上,流着泪的眼睛警惕地在纪珂和王叔之间来回打量,眼里没有什么悲伤,冷得不像在流泪。
那一滴滴泪如淅沥沥的雨砸在了布满灰尘的灵堂上,纪珂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鲜血从他的眼里流出,像一行血泪。
唐宁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纪连韫,微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救、救、他。”
纪连韫的神情有些憔悴,似乎刚才放血在唐宁的脸上涂血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伸出了带着一缕血腥味的手,轻轻摸了摸唐宁流泪的眼睛。
因为没什么力气,所以显得格外温柔,那温凉的手掌轻轻遮住了唐宁的双眼,“对不起,我只能保护你一个人。”
原来真正的纪连韫,并不能像昨晚的鬼新郎那样,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吓退王叔。
纪连韫的手很宽大,遮住了唐宁大半张脸,有混着血的泪滴从下半张脸滑落而下,汇聚在那雪白的下颌上,一滴又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唐宁似乎听到了从纪珂喉咙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好像卡带的收音机,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画面也在这一瞬间一卡一卡地闪现。
都是跳跃着的画面。
他们为了破解鬼打墙,他要将手搭在纪珂的肩上,纪珂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
他受到纸人新娘的攻击晕倒在了树林,醒来时纪珂抱着他穿过了漆黑一片的诡异树林。
他从掀开花轿的帘子朝外看去,什么都没看清,却从纪珂的眼里捕捉到了那一抹的惊艳,纪珂为他盖上了红盖头,扶着他的手,跨过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盆。
他穿着纪珂的旧衣服,拿着镜子,走一步,喊一声纪珂的魂,最后看到的却是那躲在树后偷窥他洗澡的魂魄。
......
他知道纪珂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那点喜欢并不多,不会多到让纪珂为了救他豁出性命,在捡珍珠遭遇鬼童时,纪珂只顾着保全他自己。
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在此之前素未谋面,在游戏里其实也只相处了短短三天,他本不应该对纪珂有多么强烈不舍的情绪。
也不应该在纪连韫捂住他的眼睛时,在心里有一点点埋怨纪连韫不能像鬼新郎那么厉害。
那从喉咙里传来的微弱呼救声戛然而止。
唐宁的呼吸好像也随之屏住了。
颤抖的手推开了纪连韫遮住他眼睛的手,唐宁看向了悬挂在绳索上的纪珂,看到那完好的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
为什么他会觉得纪珂的眼里应该有光呢?
一双双属于纪珂的眼睛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些纷杂的回忆在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了他在这个游戏里最开心的那个瞬间,那个叫纪珂的青年冲他竖起大拇指,对着他大声夸奖道:“你这个新人——”
“可以啊!”
原来是初见时纪珂眼中的自己,在闪闪发光呀。
唐宁捂住了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这么难过。
他难过这一次的自己,没有像当初那样勇敢地伸出手,绑住王叔的腿,做那个很可以的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