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谓天师,不就是为了替天下驱魔点刹,造福人间吗?谁都有机会做圣人,可是能够维护天下的,不一定只有圣人。
文娘子的话叫厅内几个男子都安静了一瞬间。还是地上一直不肯抬头的林宥先起身,这时候虽还是佝偻着身子,却比方才少了几分颤抖,但见他向着文娘子拱了拱手,“姑娘说的极是,原是我心小了,竟不如姑娘通透,感谢姑娘今日指点。”
他说完,从文娘子手中接过那些装有碎瓷片的簸箕,随即看也不看旁边还在站着的齐麓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就在快要踏出这厅内大门的时候,林宥微微侧过身子,“姑娘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天师。林宥,谢过姑娘。”
到最后,走出去的时候,背脊已经挺得笔直。
文娘子在后头站着,唇角微勾。其实谁也都并不低人一等,任何人都可以为这世间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种无关乎身份地位,无关乎性别,无关乎能力。尤其天师一位,到底是有着最崇高的理想,也有着最让人感动的事迹,不是谁人都可以去做天师之事,但谁人都可以怀有一颗天师之心。
心怀天下,像父亲与最伟大的天师那般。
文娘子是在看见林宥之后,才忽然间悟到这点。也许,复仇与心怀天下并不是冲突着的呢?
当然,所有的东西都得先经历过,才会有以后得感悟。
当这些东西已经成为过去,放在日后的自己心里回想起来,才会有这诸多感慨。
现下,文娘子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父亲当初为何犹豫不决。
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在之后都没再开口,只自顾自看着手中的茶水,而没了杯子的傅易于文娘子,便坐着发呆。
齐麓先前要生气,却被齐川一声呵斥,嘟嘟囔囔地退下去,临走前还不忘记这么瞅两眼文娘子,仿佛别人犯了天大的错。
这人一副被娇宠惯了的模样,文娘子自然不与他计较的。
只低着头看自己的双手,白嫩的一双手上看不见伤口,一对金钏在这里挂着格外漂亮而显眼?可是这里曾经被她咬出几道很深的血印子。只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些老姑子对原身体的毒打与折磨,当真叫文娘子觉得疼。
好像是身体主人原本内心的疼痛,可是又好像是文娘子自己感受到的疼痛,总之她都说不清楚了。睡在那种潮湿而又阴冷的屋子里,周边都是老鼠,夜里有野物在外头奔跑,碰撞到那破烂的门上,将门后的柴捆都弄倒,声音将文娘子惊醒,这种时候她瑟缩着身子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
姜文茵从前是很怕黑的,夜间所有任务都需要有人陪同,并且她也最讨厌老鼠。可是当变成文娘子以后,一开始就经历了那么多黑夜,所以到了现在,自然就不怕这些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当你经历得多了,恐惧也就变成了习惯,没有什么东西哦能够再让你害怕了。
文娘子还做不到那样的境地。
她只学了皮面,却始终是个世俗凡人,脱不开什么七情六欲。
她望着这双手出神,对面的周二也望着她出神。
小小的姑娘,眉眼间尽是坚定。与那日半路上咬住自己下唇努力让自己清醒的身影逐渐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