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婴扭头看过去,看这身形就知道是谁,根本不用看脸。
“孟公子,你该休息的。”他可真是能熬,居然还没睡。从上面下来之后齐雍都没影子了,估计也睡觉去了。想想他昨晚就是在石崖顶睡着的,还打呼噜,是个在哪儿都能生存的人。
“太吵了,睡不着。”孟乘枫笑着回答了一声,话落之后也走到了她身边。他手里是一个圆筒形的水杯,还有盖子。
“尝一尝,这是留荷坞的花茶,用莲蕊荷露浸泡腌制过,很清甜。”将水杯递给她,他之后也旋身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手里的水壶放在怀里取暖,两手从披风的缝隙钻出来捧住水杯,还是热的呢。
拧开盖子,果然一股甜甜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喝了一口,温度适宜,口感清甜,入喉之后还有一丝凉爽。
“如何?”看着她,孟乘枫笑道。他不睡觉,看起来也不错,精神十足,眼角眉梢间带着笑,让人觉得很舒服。
“嗯,味道不错。”姚婴笑了一声,还真是没想到这花茶弄得跟饮料似得。若是加了冰块,进了嘴能冒泡的话,那就是那个世界的饮料了。
“多喝些,能提神。今晚看来就是你守着了,东哥已经睡得天昏地暗了。”孟乘枫告知,他到了那边帐篷聚集处,没待多久,便呼噜声震天。他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受不了这种呼噜声。
“他的身体和我半斤八两,也坚持了许久,这会儿是终于坚持不住了。孟公子与东哥相熟么?”脚踩在坐着的石头上,她微微倾身,就正好能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像一个安静的雏鸟,待在那处惹人怜惜。
孟乘枫也歪头看着她,之后摇头,“见过几次而已,并不是太熟。三公子身边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有时见过一次的,从此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孟乘枫的话像是有寓意的,在齐雍身边的人,都活不了太久。
缓慢的眨眼,朦胧的火光中,她乌溜溜的眼睛似乎也被染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有句话说得好,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他们负重前行。我认为公子就是那个负重前行的人,除了如孟公子这样与他亲近的人之外,这世上没有人认识他。即便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也只不过以为他就是个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齐雍虽自大,但他对自己肩头的责任十分明确,甚至可以说有一股信念。
“阿婴姑娘,真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三公子听了,必然很高兴。其实三公子这个人看似面冷而已,若是假以时日,他也未必会一直拒绝为主。只不过,他身份特殊,在婚姻之事上,与他身份有悬殊,怕是会受些委屈。”孟乘枫的声音不高,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这个话题上。
眨了眨眼睛,姚婴又笑了,酒窝浅浅,眼睛也弯了起来,“多谢孟公子关心,我觉得时间久了大概也就淡了。我是个不会坚持的人,得不到回应,很快就放弃了。”随口胡说,她那时当中‘表白’齐雍,除了她都当真了。
“避免受伤,尽快放弃也是好的。”孟乘枫很赞成。
他如此认真的说话,姚婴忍不住笑,抬起头,又喝了些花茶,这味道真是不错。
“阿婴姑娘家是哪里的?听你说话,也没有特别的杂音。”大越的人只有很少的地方说一些晦涩难懂的土话,大部分都说官话。可每个地方说官话还是有一些区别,语调上的不同。
“我可以不回答么?”这个似乎不能回答,长碧楼的规矩。
“阿婴姑娘不好回答便不说了,其他人其实也和阿婴姑娘差不多,神神秘秘。不过,总是能暴露出来一些。那位罗大川罗公子,从他说话的语调上便听得出,他是青阳郡人。”孟乘枫也是很聪明的,都听得出来。
姚婴重新歪头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看着孟乘枫,随后道:“罗大川说话时,的确是有些夸张。和别人说话,有一些小小的区别。”可区别并不大,今日孟乘枫若是不说,她也根本没察觉出来。如今想想,确实是有些不同。
“因为我见过很多各地的人,所以能够轻易的区分出他们是哪里生人。阿婴姑娘无需着急,见得多了,到时便也能掌握这一技能了。”孟乘枫并不觉得自己多有本领。
“我见识不多,来到庆江,是我第一次走出来这么远。大越山水广阔,我想全部走遍,怕是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这陌生的世界,原始而危险,同时充满了挑战和刺激。
“跟在三公子身边,必然有机会走遍大越。不过留荷坞的生意做的广阔,每年在外的时间也很多。阿婴姑娘若是闲下来,可以来留荷坞做客,顺便随着我们商队四处行走,见到的必然是与三公子一起时不同的景色。”经商与涉险做任务是绝对不一样的。
他这话有抛橄榄枝的意思,姚婴听得出来,但是没敢接话。
上次这孟乘枫当着齐雍的面讨要她,齐雍那眼神儿像是要把她脑袋揪下来,干脆把她当成了背叛者一样。这种苗头还是不要生的好,他会直接迁怒于不知在哪里涉险的姚寅。他们兄妹如今都被齐雍掐在手里,想要翻天也是不易。
看她不语,孟乘枫沉默了片刻,之后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夜里潮湿阴冷,我的手背忽然刺痛起来。”他开口,向姚婴反应自己的身体情况。
“我看看。”闻言,姚婴直起身体,他也把手递了过来。
他手背是伤处,破开的皮肉虽是愈合了一些,但那一块仍旧是紫红色的,很是明显。
抓住他的手,以两根拇指在伤处周围按压,那紫红色的地方好像淤积着一些什么。
“刺痛会更明显么?”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想来是能忍耐的。
“嗯。”微微颌首,的确是如此。
再施加一些力气,原本愈合的外皮被挤开,之后那些淤积在皮下的东西就出来了。是血,只不过是紫黑色的血,一看就不正常。
一点点的挤压出来,之后从披风里拿出热水壶,将那些紫黑色的血冲掉。
再抬眼看向他,姚婴深吸口气,“感觉如何?”
“好像没那么疼了。”孟乘枫握拳又松开,不再刺痛了。
将热水壶重新放回披风里取暖,姚婴微微摇头,“所以说你得好好休息才是,不然淤积的毒素也不愿排出来。”
“有阿婴姑娘在,我想一切情况都不成问题。”孟乘枫倒是吹捧起来,惹得姚婴不由得笑,这马屁拍得她不是很开心,毕竟她也不想做他的私人大夫。
夜色深浓,星辰只能依稀的窥见到分毫,这囚崖深处水太多,又无比的潮湿,如今再加上夜空的阴云,好像随时都会下一场雨似得。
蓦地,一个人从没有火光的峡沟深处走出来,来无影去无踪,好像没人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是忽然之间消失了,又忽然之间回来了。
孟乘枫先听到了声音,坐直身体看过去,之后便笑了。
“三公子,你这是又去了哪儿?”从石崖上下来就转眼间没了影子。
“孟公子,你该休息了。你今晚不休息,明日该剥削你的还是一样不会落下。”朝着这边走过来,齐雍的语气像是调侃好朋友一样。
“我的手有些刺痛,所以来找阿婴姑娘给看看。”朝着齐雍抬起手给他看,他手背刚刚被挤压过,所以有些肿。
齐雍过来,挺拔的身影居高临下,抓住孟乘枫的手也看了看,之后微微颌首,“没事儿了,一些淤血而已。”
“我也不懂,只是疼了,心里就没底了。”孟乘枫笑着摇头,很是谦虚。
齐雍看了一眼姚婴,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瞧着倒是挺无辜的。
转到她另一侧,那儿有一块更高的石头,旋身坐上去,之后也发出了一声叹息,可见他也是很累的。
“三公子去了何处?”孟乘枫问道,坐直身体,越过姚婴,看着齐雍。
“本公子需检查清楚这所有的石崖是否都有猫腻,太多了,得花费很多时间。”原来,他也怀疑这个,之前姚婴也在想,兴许有问题的不止这一座石崖。
“囚崖太大了,想要挨个的查清楚,不止浪费时间,还会消耗许多精力。三公子手底下的人若是不够,我可以再从留荷坞调一些过来,为三公子分担。”毕竟这里距离留荷坞是最近的。
“无事,反正这里的工程也会耗时很久。接下来几日会有更多的东西运进来,还望孟公子给开路。早日解决了这里的祸患,我们也就撤了,不会再打扰。”齐雍作为一个领导,安排的还是很细致的,最起码他不会将烂摊子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应对,自己就先协调好了。
“三公子放心,外面都安排好了。留荷坞都是小船,知道要运送一些比较大的东西,所以临时调了大船过来。”孟乘枫的安排也很是周到。
姚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听着他们俩说话,莫名的有点眼皮发沉。一个声音低沉,一个声线温和,一左一右,像极了催眠。
最初她觉得自己坐在这儿是不是有点碍事,毕竟他们可能会说一些机密的事情。但,听着听着,就知道俩人也没说啥,好友聊天一样。
可即便如此,姚婴也知道齐雍对留荷坞的不信任,他能做到与孟乘枫如此心平气和又像好友一样的聊天,真是让人佩服。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之之后很久没听到有人说话,她一下子睁开眼睛。
扭头看向身侧,孟乘枫之前所在的地方已经没人了。再看向另一侧,原本以为齐雍也不见了呢,不想看到了他靠坐在那儿,眼睛都闭上了,好像睡着了。
扭头看向对面的石崖,护卫依旧在做事,远处更有一些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个黑夜有那么一丝丝的静谧,和昨晚差不多。即便是阴暗潮湿,可心里也觉得很安稳。
从披风里拿出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清甜的让她不由弯起眼睛,这花茶真是好喝。
“给本公子喝一口。”身边的人忽然说话,姚婴手一抖,水杯差点掉了。
扭头看向他,这人还闭着眼睛,好像透视到她在喝水一样。
把水杯递给他,他抬手接过,然后送到嘴边喝了好几口,全程闭着眼睛。下巴上的胡渣更茂密了一些,让他瞧着颇为颓废。
不过,他也是天生有这种气质,衣领敞开着,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
喝完,又把水杯重新递还给她,像梦游一样。
接过来,姚婴微微摇头,“我还是觉得上面那石洞里的壁画可能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不认识那些字,无法找到重点。还有那块石板,真是可惜。”鬼婆这个称呼姚婴是熟悉的,在那个世界,有一些人也称呼他们家的人是鬼婆。这是一种不了解又惧怕的称呼,只有少部分人会这般说。更多的是叫他们大师傅,恭恭敬敬。
“那块石板本公子白天就看过了。”蓦地,齐雍闭着眼睛忽然道。
刷的扭头看向他,姚婴皱起眉头,“你看过了?”
缓缓的睁开眼睛,齐雍幽深的双眸深不见底,他盯着姚婴,难说他眼睛里藏着一些什么。
“那你、、、”在上面时可完全没表现出来。
齐雍缓缓地直起身体,然后靠近了姚婴,入鬓的眉扬起,“本公子又岂是糊涂之人。”不该放过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看过了那石板,又把它推回了原位。缘何你看的时候上面的字没有消失,而今天孟公子将它转过来之后就消失了呢?”边角的字一瞬间就没了,他们都亲眼看到的。
齐雍弯起薄唇,“那上面的字是本公子写的。”他告知,略有得意。
姚婴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是他干的,目的是什么?不让别人知道那石板之前所隐藏的秘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