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都上了车。阮宴君自己坐一架马车,梁昀带着弟弟阮哲言一起。马车缓缓地开始行驶,阮宴君看见竭日城离她越来越远,将士们锃亮的盔甲从清晰地发着光到只剩下一个小店,她清晰地意识到,她要离开了。
雪依然在下着,车辙印清晰可见,突然想到一句诗——“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心里又有几丝不舍。
回京城的路一路颠簸,梁昀因为生了阮哲言从此睡眠不太好,这几日更是没睡着。阮宴君挑了安神香给她端去,在她的马车里照顾她。
她的满头乌发散落在我的膝上,阮宴君突然清楚地发现我娘有了白发。她才多大啊!母亲在自己心里好像一直都是那般模样,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她终究是老了。
阮宴君看着她昏昏沉沉的睡颜。她好不容易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那张面如仙女般清冷高贵的脸蛋上终于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她开始长了皱纹,开始变老了。阮宴君心里有些歉疚,她心中向往大漠,因而几年前爹爹问她愿不愿意回京城时她说想留在这儿。但是娘亲总是从小生长在京中的女子,她的父母亲人都在京城,她一定很想回去。却因为爹爹和她在这儿停留多年。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驿站。
阮宴君不知道的是,那样沉重的圣旨终于还是来了。
阮宴君身穿去年封的“昭和郡主”朝服,神色恭谨地跪在地上,听太监一字一句地念出圣旨。他尖细的声音在阮宴君耳里像极了女人们尖长的指甲划过门板的刺耳,拖着独属于他的长长老调,完全不掩宫里人的油腔滑调和势力高傲。他的服饰是看上去简单的宫服,只是仔细一瞧就能从手肘,袖口,领口处看出精致的丝线工艺。啧啧,目测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镇国将军府昭和郡主,贤良淑德恭俭让,才艺出众,温婉和善,特封为阮妃,于近日吉时入宫,倾此。”
他的声音像是古时恶兽的呢喃一般在她耳边无数次回响,阮宴君的朝服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跪拜轻轻在地上晃动,像一尾黏腻的娃娃鱼,拖出令她作呕的弧度。阮宴君重重跪拜,仿佛做出了极大的样子和框架,然后额头轻轻地触地,用她此生最厌恶的语音语调,说出了那句话。
“昭和郡主,谢皇上隆恩。”
那天的情景和话语又一次一次在阮宴君眼前浮现,总是在告知自己,将要进宫了,从现在开始,她是阮妃了。
她要嫁给那个她曾经喜欢过,但是现在再也不会喜欢的男人了。她的未来会被锁在宫里,就那样度过一生,再也没有回到大漠的可能了。
最向往自由的阮宴君,再也不会拥有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