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车走后,参加的亲戚四邻纷纷落坐吃饭。韩庆余负责分发碗碟筷子,爹在席间陪几位姨夫和姑夫。
“妈,俺爹看起来脸色不好啊。”他凑到给大厨打下手的母亲身边,小声捣鼓一句。
“不还是在舍不得,等他缓过劲儿就好了。”韩林氏递给儿子一颗水煮蛋,“先垫垫。”
他接过来蹲在泥灶膛边上,火把新泥糊的锅台烤得直冒白烟,氤氲而温暖。
嫁女儿本就比娶媳妇省事,他们这儿的习俗又不兴新郎来接亲,所以迎亲之礼就更加简单。兴师动众而来,一时散去,院中只剩下凌乱的桌椅板凳和散落的碗筷。
“来,喝!今个儿高兴!”院中突然传来韩国富的一声高喝。
韩庆余正在门口送别客人,探头向院里瞅了一眼,原来是同席的二姨夫起身要走被爹强行拉住了。他看二姨父脸上实有难色,便跑到大锅台旁边去求助韩林氏。
“妈,您快去看看爹,他拉着二姨父不让走,好像是喝醉了。”
韩林氏放下手里的碗,跟大厨交待一声进了院子。韩国富拽着二姐夫不肯撒手,硬要继续跟人喝。
“姐夫,咋不坐下喝啊?还有菜呢,我端几个?”
“三妹,我真得走了,一个月前就答应下今个儿给人扒房子,这……,我不能让一帮人等我一个呀。”
“那是,咱刚有起色,一定要说到做到。老韩!你撒手!”韩林氏拽开韩国富,“看你这样子,是喝了多少呀?”
“那三妹,大哥弟弟们,咱们得空喝场大的,我就先走了。”
“好,骑车子慢点儿。”韩林氏把人送到大门外,转头交待韩庆余,“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帮着恁姨和姑们把咱剩下的菜肉挪到院里来,有眼色儿点。”
“知道。”韩庆余找了围裙系上,开始搬运起来。
……
临近中午时分,里里外外的桌椅碗筷才算被收拾利索。韩林氏把余下的菜和肉分给兄弟姐妹们,让他们带回家去。饭店老板来了三轮车,把餐具和桌椅装上拉走了。
韩庆余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个已被踹倒的锅台,新泥还没烧干就完成了使命。树上的喜字不知什么时侯耷拉下了半边,地上的鸡蛋壳、骨头、碎馍块、打碎的调羹、用过的纸……
“呵呵,喝啊,喝啊,今个儿高兴……”灶房柴禾堆里传出一个嘟囔声。
韩庆余放下扫把,进去扶起韩国富,“爹,走,上屋里睡去,睡醒了再喝啊。”
“别、别拉我,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我唤妮儿给我拿擦脚布,刚刚五岁的小人儿,两条小短腿这里一趟那里一趟,勤快的哟……”他挣开儿子的手,把酒瓶抱在怀里,萎进柴禾堆里,“她、考上医专,我提前先去认路,等她报到的时候轻车熟路的送她进了校门,当时啊,妮儿眼里闪着震惊呢。她没想到吧,上过几天学的爹也没那么糟糕哩。是我把她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是我啊……”
韩庆余还保持着拉住他的姿势,他不知自己心中此时涌起的憋闷是因为爹的话还是因为姐出嫁了,喉间哽咽难忍。转过身,母亲一脸担忧的站在门槛边,他敛了眉眼,“妈,爹喝多了,我劝不走他,您来吧。”拿起停靠在一旁的扫把扫起院里的垃圾。
他扫动一块骨头,狗上前抢走一块,反复多次,乐此不疲。
谁说闺女出嫁是喜,他在自家是一点儿没感觉到。
“庆余,过来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