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奴婢乱说，不作数。“春柳干笑两声。
一连几天下雪，路面湿滑，马车走不快，到垂花门时，刚过午时，又飘起小雪。
“这倒春寒，真要命。“春柳感觉寒风冷飕飕往脖子里钻，捂紧棉衣领，扶着云琇，“大奶奶小心脚下，冻霜滑得很。“
说到冻霜，云琇想起顾繁霜：“上次顾姑娘在前院摔一跤，郡主说什么没？“
春柳摇摇头，“邱妈妈没给话儿，奴婢没敢多问，总归前院摔的，郡主娘娘责怪也怪不到您头上。“
云琇嗯一声，正抬头说话，就看见邱妈妈和一个面生的丫头从游廊另一头，相向而来。
丫头眼尖，看见云琇，忙过来福礼问安，自我介绍，“大奶奶，奴婢是顾姑娘贴身伺候的，上次给府上添麻烦，今儿特叫奴婢带些糕点，以此感谢。“
邱妈妈也向云琇福了福，恭敬道：“大奶奶，两份糕点，一份送到郡主娘娘屋里，一份送到您屋里，小侯爷刚回来，正和小公子一道尝鲜。“
“我知道了。“云琇暗暗叹气，对丫头说，“叫你家姑娘好好养着，日后来玩。“
丫头应声。
两拨人分道扬镳，春柳回头看一眼，小声讽刺，“大奶奶，顾姑娘脚伤了还惦念咱们，闲不住呀。“
云琇压着不快，揉揉眉心：“回屋，我乏了。“
??
屋里，焕哥儿和他爹，爷俩坐榻上玩球，炕几上放着糕点盒子，空了一半。
“好吃吗？“云琇下意识问。
“还成。“凌骁揪半块给焕哥儿，“红枣泥做的，你儿子也爱吃。“
云琇冷冷扫他们一眼，去里间更衣。
春柳见风使舵，小声提醒，说回来时碰见顾姑娘身边的丫鬟。
凌骁恍然，夺下焕哥儿手里的点心，扔进盒里，盖上盖子。
焕哥儿吃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抢了，先是愣了愣，而后小脸皱到一起，眼见要哭。
凌骁连忙把点心塞回他手上，又对云琇耸耸肩，“不让他吃，他就哭，都是你惯的。“
“是吗？“云琇声音凉凉的，把孩子拦腰抱起来，放腿上，低头道，“焕哥儿，我们不吃了好不好，一会有你最爱的蛋羹，还有狮子头。“
说着，她拿走一小坨枣泥糕。
焕哥儿眼巴巴瞅着糕点又被拿走，他看着云琇，张嘴啊，示意要吃。
“说了不吃，“云琇见他要哭，脸色一沉，“你敢哭，娘亲就不要你了。“
焕哥儿压根不怕她，咧嘴大哭，哭得眼泪汪汪。
“你吓唬他也没用。“凌骁只求不哭，怎么都好说，“给他吃不就完了，弄出这么大动静。“
“不许吃！“
云琇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抬手把食盒扇地上，糕点摔碎，漆木盒子哐啷啷在地上打转。
凌骁懵了。
焕哥儿也懵了，停了停，紧接假哭变真哭，哭得恨不得掀开房顶。
云琇不理，叫来奶妈，抱走孩子，发狠道：“今儿不理他，让他哭，哭到什么不哭为止。“
奶妈见两位主子脸色不好看，边哄边躲进西屋。
“至于吗？我就问你，至于吗？！“凌骁回过神，吼道，“吃了怎么着！不愿看你滚！“
“凭什么我滚？该滚的人是你！“云琇猛地转头，珠钗剧烈晃动，“人脚崴了，你回来做什么？去顾家待着啊，天天做给你吃！“
凌骁沉默一瞬，突然暴怒，起身拉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拽到堂屋，大力推到门外，砰一声，菱花门摔得山响。
云琇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自己穿着薄薄的对襟袄。
春柳看见，赶忙把她拉到北厢房，端来炭盆，给她取暖。
“大奶奶??“她翕翕嘴，被云琇制止，“我想一个人静会。你先出去。“
春柳嗳一声，还是劝：“不然把今天的事告诉小侯爷吧，他肯定误会您了。“
“什么都别说，“云琇有气无力地窝进榻里，“不然他问起来，你怎么答，把谢驸马的事情也告诉他？“
春柳想想，伤脑筋，索性退出去。
换之前，云琇可能气两天就自己找台阶下，搬回去，或者凌骁过来找她，然而几天过去，两人谁都没理谁，云琇不是不想和好。而是不敢和好，打从寺庙回来，她反复琢磨大师那番话。
如果凌骁和焕哥儿是她强求来的，必有人殒命。
云琇想过无数可能，可无论怎么安慰自己，覃清素的下场怎么解释？
前世凌骁没娶妾，证明他和覃清素毫无瓜葛，今世因为她的介入，事态发生变化，结果殊途同归。
云琇不安地想，现在唯一和她前世无瓜葛的就是焕哥儿??
她最最宝贝的孩子。
云琇叹气，颓然躺在北厢房的小榻上，拿起炕几上的拨浪鼓，摇了又摇，一下一下。发出咚咚的节奏声，聊以慰藉。
***
第一批出征阳关的大部队走后，凌骁明显感到枢密使给他穿小鞋，大大小小的公务，归他管不归他管的，统统交给他，理由也充分，人手暂且不足。
凌骁不仅上午忙，下午忙，忙不完时还得挑灯夜战。
他那天难得清闲，中午偷跑回去，结果冷脸贴热屁股，为块糕点碰一鼻子灰，吃一肚子气。
隔天又开始忙。
这就是被皇上抓到小辫子的下场，他不要你脑袋，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你，这小鞋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再多憋屈只能忍着。
人快累死，自然没心情风花雪月。
顾繁霜脚伤痊愈后，又三不五时来串门子，平康郡主进不了宫，也没兴致找其他夫人喝茶摸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算明面上大家不说，背地里很快传开。
不仅凌家，崔家处境差不多。
顾繁霜为见凌骁，上午陪平康郡主，到下午就去崔家陪干娘解闷，倒成香饽饽。
不过她一连去了几天凌家，没遇见想见的人，有些扫兴。
临走问邱妈妈：“小侯爷最近是不是很忙？“
邱妈妈打圆场，“姑娘体谅，新年开始小侯爷总比平日忙些，过程子便好了。“
顾繁霜哦一声，又问，“小侯爷这会儿在枢密院？“
邱妈妈说是。
顾繁霜记在心里，没再多问。
隔日，她没再来平康郡主，而是踩在快中午，把糕点送到枢密院。
凌骁太忙，出于礼数，抽空出来说两句感谢。
顾繁霜却说，她明天还想来。
凌骁愣了愣，笑着拒绝：“今年倒春寒挺长。天儿不好，别跑来跑去。“
顾繁霜听话应声：“成，你喜欢哪个口味告诉我，我下次多做些。“
凌骁咳一声，字正腔圆的打趣：“你这人，让你歇着，还闲不住，得嘞，别成日瞎忙活，得空找人听听戏，听听曲儿，多舒坦。“
顾繁霜家里一板一眼惯了，偶尔听到油腔滑调，有趣至极，捂嘴笑。“小侯爷惯会说笑，难怪圈儿里的都喜欢和你玩儿。“
“瞎闹腾。“凌骁咂嘴道，“一看你就是关在家里长大的，没意思，改明儿叫齐三爷那帮人，带你去掌掌眼，见见世面，别关傻了。“
所谓“改明儿“这种没有具体时间的场面话，就和“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听着舒服，不能当真。
顾繁霜却听进心里，点头说好。
而后她就不怎么找平康郡主了，隔几天去趟枢密院，带些小点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繁霜送过三五次点心后，枢密院和凌骁熟的都以为是云琇送来的，一边夸赞嫂子手艺好，一边叹谓小侯爷命好。
凌骁呵呵，没戳破，其实他明里暗里拒绝顾繁霜，可人姑娘就一根筋，每次默默送来默默走，不招惹谁，不提任何要求。
说重话好像自己不是人，不说吧，又架不住人家热情。
每次白天吃人姑娘的小点心，晚上回去一人面对一桌子菜，凌骁一开始做贼心虚，后来反而释然。
云琇一直没理他，他累不想哄，要和好也成，别想他先服软。
春柳干着急，斗着胆子，叫小厨房做几个菜，跟云琇商量给小侯爷送饭。
云琇没骂她，算默认。
春柳找人备车，主仆俩直奔枢密院。
枢密院门口当值侍卫一脸疑惑看着春柳，又看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盘问半天。
春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尽一切法子证明自己是侯府的人，取下腰间的暗柜钥匙，指给人家看：“军爷，这上面有个小小凌字，看清了吗？“
侍卫对光看了好一会，才进去通禀。
传话的只说有人送吃食，没说是谁，凌骁以为又是顾繁霜，磨磨蹭蹭出去，到门口，除了食盒，什么都没见着。
他转头问侍卫，刚刚谁找？
侍卫描述春柳。
凌骁哦一声，又问还遇见什么人。
侍卫回想，没外人，就营房几个和凌骁关系好的，经过时看见食盒，开玩笑说送点心的又来了。
凌骁当下心一沉，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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