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道:“儿臣不曾去过虞地,读过的兵书也少有涉及虞国,可儿臣听闻过瘴疫,大军人员密集,一个染上便会祸连全营,不可不防。”
永平帝又问殷墉:“你可知有何药草能治疗瘴疫?”
殷墉道:“有种草药能够预防瘴疫,却也不是必然有效,有胜于无罢了,最简单的办法,便是避开瘴疫最容易发生的酷暑。”
永平帝继续与殷墉打听了一些虞国境内的情况,然后重新召集内阁、兵部以及一众武将。
最终,永平帝决定先发兵五万禁军增援西南边陲,试探虞国的兵力,且一入暑必须退回魏境,不得与虞国恋战,朝廷这边再为七月的决战做细密筹备。
大军南下延缓了,可魏曕、杨敬忠父子以及冯腾还是要先随那五万禁军前往西南边陲,先与当地大将沐成研究战策,随时报与朝廷。
殷墉年纪大了,无法跟随魏曕,但他向魏曕举荐了两个当地的人才,一个是对虞国境内无比熟悉的向导,一个是擅长治当地常见病的名医。这二人,就算不提与殷墉的私交关系,只说替朝廷办事,他们敢不尽心吗?自己与家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当然,殷墉推荐他们也不是为了害他们,只要他们肯尽心协助他的孙女婿,事后孙女婿必有重赏,互惠互利。
归根结底,殷墉做这么多不是为了在永平帝面前露脸邀功,不是他多么胸怀大义,殷墉只是希望孙女婿能完成永平帝交给他的差事,更要全须全尾地凯旋才好,别因为轻敌或瘴疫客死他乡,导致他的小孙女年纪轻轻守寡,三个孩子也变得可怜巴巴的。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殷墉不会求见永平帝,不会没事往自己身上担那么大的责任。
老爷子这一掺和,殷蕙也就知道了虞国之战的更多危险,与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瘴疫相比,刀剑都算容易防的了。
她更加不放心魏曕了,仿佛都能想象出魏曕染了瘴疫后面黄肌瘦药石无用只能躺在那里等死的凄惨处境。
夜深人静,魏曕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祖父若不帮我,你是该担心,今日祖父帮了我那么多,还安排了向导名医协助我,你还担心什么?”
殷蕙不语,只紧紧地抱着他。
有的人“悔教夫婿觅封侯”,却不知魏曕这种天生就是王孙贵胄的,也并不是一辈子都能养尊处优。
“你不怕吗?”殷蕙忽然问。
楚王魏昳去长江边上巡视堤坝都累得叫苦连天,同样是皇孙是王爷,魏曕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回,真就不怕吗?真就没有过抱怨吗?
魏曕看着她的眼,道:“该我做的,又有何惧。”
敌国来进犯时,如果人人惧怕,则国破家亡。普通百姓家的男儿为了保家卫国都敢赴沙场,他一个皇孙,自小跟随武师傅勤练武艺,自小因为生在皇族而衣食无忧,既然享受了百姓们的供养,既然拥有远超于百姓的武艺,便也该率领将士们征战在最前线,保护他的家,保护他的国,保护国内千千万万的百姓。
“你只管照顾好……”
“孩子,不用担心你。”
他一开口,殷蕙就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他那几句口头禅,她早烂熟于心。
魏曕的眼里便浮现出春光般温和的笑意。
殷蕙与他做了两辈子的夫妻,都很少见他笑得如此明朗。
要去陌生又复杂危险的战场了,他却笑得这么高兴。
公爹的五个儿子,可能他是最傻的吧。
偏偏他越是这样,殷蕙就越舍不得。
一个勇于保家卫国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冷血?
脸贴着他的胸口,殷蕙能听到独属于他的强健心跳,这身体里,流动着热血,亦让她无比安心。
翌日天未亮,殷蕙与魏曕一起起来,看着他身穿战甲,几口吃掉两张肉饼,再无燕王府三爷、蜀王殿下的尊贵仪态。
殷蕙又想到了魏曕带着孩子们耕种菜园的时候,这人真是,穿什么像什么,唯一不变的,是那张冷肃俊美的脸。
魏曕也一直看着她,可惜时间紧迫,再不舍也不能拖延。
吃饱了,魏曕便要出发了。
殷蕙一直将他送到蜀王府门外,一直送到他的白蹄乌前。
在燕王府的时候,她只能送到王宫内城门,隔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远远望着他翻身上马,今时今日,她终于能站到白蹄乌身边,一手摸着马,一边看着他跃上去。
“回去吧。”魏曕攥紧缰绳,这一刻,他不敢看她的脸。
殷蕙点点头,松开手,退后两步。
魏曕拿余光看她一眼,忽然疾驰而去。
拐弯的时候,那道熟悉的身影还停在王府门前,魏曕看过去,可惜白蹄乌跑得太快,旁边人家的高墙迅速取代她闯入视线。
魏曕笑笑,抬首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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