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辛山竟然很坦诚地道:“我所谋不过是生存,若是谋得生存再谋其他。”
这却是另冯嫽诧异的,毕竟左太妃平日里还颇为横行霸道,左太妃母子怎么就沦为为生存发愁了?
冯嫽轻“哼”一笑,如听到一个笑话一般。辛山见状,问:“你不相信?”
冯嫽摇头。
辛山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个安静的湖畔也回响起了这声叹息。
周围没有人,连鸟都没有,甚至雪都不曾落下,辛山道:“我母亲自幼尊贵惯了,这么多年在乌孙也没有改变她在匈奴年少时养成的性格,在危险的环境中也不知危险。”又道:“我们的处境实为艰难,如无意外,明年开春我只怕会被派去安息国了。”
冯嫽闻言颇为意外,显然这位年轻的王子比他的母亲更有政治警惕性且更有政治手段,去安息这个消息想必是他在乌孙朝堂的耳目打听到的。
安息冯嫽是知道的,历史上的波斯,后来的伊朗,冯嫽问道:“去安息干什么呢?”
“去出使,去经商采购,总是有许多理由的,只是这万里之遥,还要翻过许多山脉,恐怕不是很容易。”辛山道,这话说的,根本不像一个少年孩子,更像是一个历经阴谋阳谋的大人。
其实辛山言尽于此算是真诚了,但也不是十分坦诚,弄得冯嫽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说道:“凡事从两面看吧,说不定你去安息倒是另一番天地也未可知呢。”
辛山“哈哈哈”笑了,似乎连同旁边墨绿深沉的湖水都明亮了。辛山停下,看着冯嫽,眼中有光,道:“那就希望如你所说。”
两人走着,已经快到湖畔营地了,冯嫽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怎么不问我那日狩猎的事情?”虽然那日冯嫽没有看到是谁惊了自己的马,但是在洞里看到辛山,几乎可以确定辛山是发现了冯嫽娜仁一干人等的。
辛山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冯嫽会问这个问题,转而温和笑道:“你也没有问我那日为何在赤谷城,那我也不问你那日狩猎之事,想必你也有难言之隐。”
这回轮到冯嫽愣住了,辛山边走边笑道:“你们汉人不是说要当君子么,既然你以君子之心度我,那我自然也以君子之心度你。”辛山已经走出几步,这几句话在空中飘荡。
冯嫽看着他的背影,走得十分轻快,似乎现在的他和刚刚在她背后吓人的他,才是普通的少年,其余时候都是满怀心事的少年。
到了营地,辛山把水罐往冯嫽手里一推,道:“我走了,都帮你拿了一路了。”冯嫽觉得辛山和她说话的语气有的时候还真的是个孩子,苦笑道:“多谢多谢,以后有机会和你交流食谱。”
辛山闻言,脸上一喜,旋即又黯淡下去,勉强道:“一定。”两人作别。
辛山远远看着冯嫽进帐之后缓缓离开。
冯嫽抱着水罐回来,请安后道:“这水罐,如果夏天的时候种一个睡莲在里面应该是极好看的。”
解忧在竹简上滑动的手指停下,抬头道:“有道理,明年可以试试,国君应该还没看过睡莲呢。”
冯嫽心中默笑,想来解忧和翁须弥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请安后,冯嫽回到与碧云的帐篷,此时不是碧云当值,她应该在帐篷里。
冯嫽悄悄掀开帐篷,但见碧云坐在床上低头似乎在绣什么。
碧云十分专心,连冯嫽来了也没有发现,冯嫽高声吓她道:“你在干什么!”
“啊”地一声,碧云抬头,冯嫽看到碧云瞳孔放大满脸惊慌,又忙道:“别怕别怕,是我是我。”这哪里管用,碧云早就被冯嫽突然一下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满脸通红站起来打她。两人姐姐妹妹地闹了一阵子,终于安静坐下。
冯嫽见旁边有一个绣花架儿,冯嫽手快拿了过来,见这绣花架夹着一块棕黄丝绸,面上似乎在绣鸳鸯,连鸳鸯下的水波都绣得十分工整精细。冯嫽打趣道:“你这鸭子绣得不错呀。”
碧云刚坐下整理衣服,没想到冯嫽眼睛这么尖就看到了绣花架,急着夺过来,道:“你才绣得鸭子呢。”一把抢过绣花架,轻轻摸了摸绣面。
冯嫽凑近她悄声问:“打算送给谁的呀?”碧云十分为难道:“不送给谁,自己绣着玩儿。”冯嫽一眼识破她的谎话,顺势躺下道:“你要是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冯嫽本是玩笑说的,但碧云一向以为冯嫽足智多端,听她一说,心思活了,道:“我要是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冯嫽闻言,马上坐起来,用无比真诚的眼神看着碧云道:“我发誓不说,不然就变成猪脑子。”
碧云“噗”地笑了,俯在冯嫽的肩头,嘴巴轻轻靠近冯嫽耳朵,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冯嫽心想,碧云也算得上吹气如兰了。
冯嫽来不及多想,但听到碧云细微的声音道:“是右将军。”这声音虽小,但十分清晰,但冯嫽还是要再三确认,问道:“周将军?”
“不,是右将军。”
冯嫽噗地笑了,碧云打她,道:“人家和你说心里话,你却只知道笑,笑什么笑!”
冯嫽马上不笑,半晌平复笑意,道:“那你不应该绣荷包。”
碧云却很是诧异,道:“为什么?”
“他们乌孙人呐,民风开放,哪有汉人那么含蓄,还用荷包来做信物表达心意,他们都是直接去山里打一只鹿一只虎送到你面前告诉你,我想和你成亲的。”冯嫽摇头晃脑道。
碧云呆住。冯嫽本有玩笑的意思在里面,但看碧云当真了,忙解释道:“也不都是这样,男子嘛,自然是送上打猎的猎物示好,女子估计是在篝火会上跳舞示好吧。”
碧云神色稍稍缓和,冯嫽心中叹道,这又是一个少年心事满怀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