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哈哈一笑,驾地一声,打马往平则门而去。
出城之后,郭继恩见段克峰虽然面色沉静,眉间却终有抑郁之色,便开口说道:“段队正,本帅有一句话送与你,叫做天下不如意,十居七八。”
段克峰点点头:“此语之前亦有耳闻。”
“羊太傅文为辞宗,行为世表,何等英雄,尚有此叹,足见人生无常,忧苦实多。”郭继恩道,“咱们但求行事无愧,也就是了,不必如此萦怀。”
“少将军说得是,这件事,往后卑职不会再想了。”
郭继恩在路途之中劝解段克峰之时,燕州右军甲师点检向祖才,也正在与返回燕都、途经海津军营的监军使于贵宝说及此事:“某受了段点检之托,往海津城内替他家郎君与楚使君纳采提亲,不料楚使君却道他家女儿似乎不大愿意。这就让兄弟尴尬了。”
向祖才放下酒杯叹气道:“段兄弟回头还致书向某赔不是,倒是教向某心下颇为过意不去。”
于贵宝点头道:“想必那楚家小娘,已另有中意之人。”
向祖才面露苦笑:“如今燕都海津两城都知道了,这位楚小娘子,相中的乃是咱们郭统领之堂弟,监军司的那位郭判官。”
于贵宝夹菜的手停顿,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想必海津楚使君心中定然是乐意的了。”
“便是奇在这里!”向祖才忙道,“那郭判官被霍真人遣往长芦盐场督造盐田,回燕都之时曾折往海津府衙求见。楚使君因为此事,甚为恼怒,闻说楚宅之中,这些时日,父女两个争执了好多回。”
于贵宝也有些诧异:“楚使君竟然不愿意,这个确是奇怪。不过这些文官,思虑甚多,不知道又有什么内情。此事咱们只瞧着便好,某瞧向兄弟神色,恐怕还有别事烦心?”
“是,”向祖才端着酒杯,斟酌一会才开口道:“如今上下都在议论限田之事,统领署虽是还未行文各处,制将军却是将他家在幽都、三河等处的的两千顷良田都献了出来——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大伙儿,统领署要限田了?于监军见识深远,今日请教一句,这限田之令,可是果真会施行?”
于贵宝觑着向祖才,微微一笑:“却不知向点检家中,有田多少?”
“虽是不多,亦有万余亩。”向祖才含糊应道。
“既然如此,何不都卖了?”于贵宝果断说道,“如今统领署不是在办什么燕都大学堂,向兄弟便将之卖做学田,岂不是好。”
见向祖才沉吟未答,于贵宝又道:“又或者学那位何泰年何员外,将田产折银入为钱庄之本,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一万多亩啊,”向祖才有些肉痛,“钱庄这边么,兄弟已经入了数千两银的本钱,不必再投银进去了罢。”
“既是舍不得,向兄弟倒也不用将田业全部发卖,”于贵宝瞅着他道,“可是你再将之都捏在手里,也极是不妥。统领之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限田之令,迟早颁行,尤其是咱们这些文武职官。向兄弟呀,为兄劝你一句,不要舍不得这田,要拿它去换取你最缺的东西。”
“最缺的东西?”向祖才疑惑不解,“还请监军详细指点。”
“赵时康窜逃,潘至耀被少将军一拍即倒,章三才罢职,葛禄云自解兵权入燕都做了富家翁,罗元义欲以河间叛之山东,结果是监牢待斩。”于贵宝缓缓说道,“郭长鹄就更不用说了。你瞧瞧,不过一两月功夫,十个点检去了六个,当初侍中接任都督之时,哪有这般雷霆手段!咱们几个,幸得往日还算本分清廉,是以被少将军信重留任。向兄弟,这话,做哥哥的便只能说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