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待诏快快请进。”霍启明满面笑意将老人搀扶起来,引着他进了柜房坐定,“如今燕都城内织造社,诸事皆已备齐,只等老待诏瞧过,若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便要开工了。不过老待诏今日才到,想必十分劳乏,可先往住处去歇息,明日小道再陪老待诏往织坊去也。”
“其实不妨事,小老儿身子骨结实得很。”周春拈须笑道,“若是真人不嫌弃小老儿冒昧,倒是想现在便往织场去瞧瞧。”
“老待诏也是爽利之人,”霍启明哈哈一笑,“既如此,小道这就陪着走一趟罢。”说着便又起身,吩咐耿冲备马,一老一少边走边议论着,很快就出了钱庄。
苏蔻瞧在眼里,若有所思。
燕都城内各处,大家也是十分好奇,开织场,办书局,造戏台,人人都预感到城中即将迎来一场大变,但是这种变化究竟好不好,却是难以推测。尤其是,督府张榜明文告示,织造社招募十六岁以上之女工,按工计酬,与男工相当!顿时街坊各处,议论纷纷。
“闻说织造社之女工,已经招满,”何泰年何老员外皱眉说道,“如此视男女之防为无物,长此下去,难免生出桑间濮上之事。咱们这里乃是燕州首善之地,将来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教下面府县生生看了笑话。”
彼时他正与盐商林崇善两个坐于茶肄之内点茶闲聊,林员外听得此语只微微一笑,拈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何老员外又说道:“咱们该往统领署,去见一见两位郎君,仔细分说此事,最好将女工匠俱都遣回,以免将来多出事端,林员外以为如何?”
“不去。”林员外又慢悠悠拈起一块栗子糕,见何老员外双眉竖起,他才哈哈一笑,解释道:“去了也是白去,这两个少年人岂会听咱们的?再者,你那位清苑县的同族,早就在用女织匠了,燕都这边,既然官府有意大办织造,女人出来做工便是迟早之事——小弟就明说了罢,如今咱们与统领署,其实已是休荣同体,只要那织造社生计兴旺,别的么,咱们只做不知便好。”
“人心之危,世风不古也。”何泰年无可奈何,然后又瞪起眼睛,“你还吃,如何也不留些与我!”说着便将碟子抢过来。
出了茶楼,老员外依旧觉得心绪难平,便吩咐小厮牵了骡子往皇城而去。进了钱庄,就见霍启明正与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在议事,那男子头上只有寸长的短发,倒是有些奇怪,另外王伯重、周春、拉巴迪亚等人都在,正听得专注。苏蔻则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拨着算板,并不理会这边,见何员外进来,也只点点头。
霍启明见何泰年进来,便起身拱手笑道:“老员外今日有空过来,倒也是巧,咱们这边一会就好,就请老员外也一道去用饭。”
这些人何泰年一个也不认识,霍启明便给他逐一介绍,他觑着拉巴迪亚道:“闻说统领从卢龙捡了个胡人参军回来,想必就是你了。”
“捡?”拉巴迪亚很受伤的表情,“这个词用得多么奇怪。”
“参军者,主帅之佐官,参预机务,协理府事。俺瞧着你一个胡儿,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份能耐。”何泰年说着又斜眼打量那头发甚短的船社头领白运广,“如今贩夫走卒之辈,竟也成了督府的座上宾了。”
众人都有些愕然,这老员外今日是特来挑毛病的?
不料何员外对着王伯重、周春两个却敛容叉手道:“这二位却是督府盛情请来的高贤大能,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