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日之后,史广兴、邢有贵两位巡检,带着十名挑选出来的队正营管,连同甄倩儿冬燕两个,便启程离开常山,沿官道北上,往燕都而去。一连行了几日,甄倩儿才忍不住问史广兴:“敢问史巡检,咱们还得几日,才能赶上郭统领?”
史广兴三十五六岁,脸型狭长,浓眉尖鼻,唇上留着短髭,闻言诧异道:“统领大军并未走这条路啊,他们往东至长芦,再乘船返回燕都去也。”
“哦。”甄倩儿甚感失落,低头钻进了马车。
郭继恩自然不知小女儿家心思,他率军赶到长芦之后,便命向祖才部先行返回海津。自己又等了两日,终于见着韩煦,上下打量一回便抱拳笑道:“宪使远来辛苦!荐书急招,千里相逢,惟愿这燕镇之地,能遂足下长风破浪之志。只可惜佳节已过,未能与宪使共饮雄黄,畅言心怀,甚为憾事。”
“不敢,制将军燕台征辟,虚怀以待,韩某实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也。”韩煦一边叉手还礼,一边打量这位年轻统领,个头不高,却是肩宽腰细,身姿挺拔,面容白皙俊秀,双目清澈有神。他心下暗道果然人物非凡,却坦率问道,“只是巡查使一职,朝廷空置久矣,不知将军以此委任于下官,莫非另有深意?”
“此事咱们坐下来详谈。”郭继恩便请韩煦往码头附近的水路驿而去。县令仇文辅、杨运鹏、郭继骐、王庆来、段克峰程山虎等都跟随在后。那钱铃原本一路上都显得颇为自如,这会却连大气都不敢出。陆婉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拘束。
秦义坤一手牵着一个小娃娃,跟在韩煦身后,见郭继恩转头注视自己,便嘿嘿一笑。韩煦忙道:“这个乃是邯郸府来的秦义坤秦校尉,其人甚是有趣,待下官详细说与统领知晓。”于是便将秦义坤之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郭继恩果然大为惊奇,他停下脚步,伸出大拇指道:“了不起!不过你这等性子,做个军官却是可惜了。回燕都之后,你也不用去军营应卯,我将你转至统领署,交给霍真人,他必有用你之处。”
“是,只要统领觉得俺有用处,去哪都成。”秦义坤咧嘴笑道。杨运鹏也是面露钦佩之色,连连拍着秦义坤的肩膀道:“仁义!”
众人进了驿馆,先将女眷和孩子们安顿好,然后郭继恩与韩煦、杨运鹏、郭继骐、秦义坤五人至临风阁内坐定,远眺槛外景致。韩煦便先说道:“制将军常山大捷,下官先行道贺。不过那并州都督卢知守,既已被擒,统领一刀斩了便是,如何还将其槛送京师?必受魏王折辱而后致死,甚为可叹也。”
郭继恩一愣,继而笑道:“魏王心险而鸷,我在常山将卢知守结果了性命,固然痛快,难保日后魏王不会以此为柄,加以罪责。是以索性将其送往京师,让他们彼此了却了这桩仇怨,也算是求仁得仁。”
韩煦注视郭继恩道:“制将军年才弱冠,倒是将人心想得透彻。既如此,则将军何以非要韩某来燕州,做这个巡查使?”
程山虎领着驿夫们奉茶上来,郭继恩一面请茶,一面问道:“宪使以为本帅此举,有何用意?”
“太宗天盛帝时,因山河形便,设为天下诸道,以观察使为一道府县之长,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韩煦侃侃而谈道,“永德帝时,又于各道分设巡查使,廉查官吏,按劾刑名,与观察使俱为诸道长官,并称二使。又另设统领之武职,以掌管兵事。由是三衙并立,吏治清明。只因后来边患加剧,朝廷以都督总揽数道之军务民政,往往兼领诸道观察使,为防掣肘,于是渐罢巡查使之职。如今郭制军以燕州军统领兼任河北道观察使,正是总兹戎重,惟揽事权,号令一出,莫有不遵。以如此独断专杀之威,却又复设巡查使之职,此所以下官之困惑不解也。”
“宪使所言,极是清晰,都是当年文武分治,盛世之景也。生儿不远征,生女事四邻。浊酒盈瓦缶,烂谷堆荆囷。”郭继恩闻言感慨道,“而如今呢,四面边烽,国蹙役繁,中原南北,争战未休。我燕镇之地,侥幸尚称平安,而本帅最为急迫之事,乃是练兵守土。是以民政之事,只能另托高贤。巡查使之职分,韩兄既已知晓,可安心去做便是。”
韩煦点头,正色道:“既如此,则燕镇各府县同僚,休怨韩某秉公行事,铁面无情也。”正在此时,段克峰匆匆上来,面色凝重道:“禀报统领,横海镇有密信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