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怒目圆睁,愤恨地咬着牙追了过去,厅前的一众人苍促跟随,传诏的宦人使者步伐踉跄。
“公子,一切都未定,陛下何以会下此诏书,公子应当回朝复问清楚才是…”说话的伟岸男子便是大秦朝猛将——蒙恬。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连这大秦最英勇的猛将都错愕至极,并同时心存疑虑。
若说这大秦天下除始皇陛下之外,蒙恬心中只认公子扶苏一人为主。
当初扶苏被调至上郡监兵,明面上是放逐之意,但作为国之名将的蒙恬很清楚这必然是始皇磨砺公子的手段。将来的大秦,依然会是扶苏的。无论是为将来计,还是在私人感情方面,蒙恬一直都是扶苏最好的朋友,甚至在私底下扶苏一直称他为兄长。
他不相信陛下会下达这样的诏书,让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儿子自裁。
一绢诏书令公子扶苏自裁同时亦勒令蒙恬引罪自亡。
这是何等的屈辱?罪?!何来之有!他这个大秦第一将军,及胞弟蒙毅乃至整个蒙氏家族可说对大秦、对始皇无半分不臣之心,何以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
“公子,小的也是奉命传诏。陛下有话,公子当速速自裁。陛下向来无戏言,公子应当比小的更清楚罢。”宦官拿眼从蒙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公子扶苏那被阳光拉得极长的身影上,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哪怕只是公子的背影。
扶苏站在校场中间,周边军士齐整地向两边列阵。
宦官害怕极了,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会被那些愤怒的士兵暴起杀之,或者被那个可怕的蒙大将军撕碎,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士兵们用力握着长戟发出的奇怪声响。
“父亲…”扶苏闭上眼低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手中握着的长剑微微地震颤着。
他热爱他的国、他的家。他的父亲、母亲。他善战而不好战,敏智而不多疑,却,不像他的父亲。或许就是这样,他被父亲憎恨着。
父亲毫无疑问是伟大的!
天下分崩离乱几百年父亲仅用短短的二十几年时间征战六国收复一统,统一意味着最大限度的征服。而唯有酷烈的手段方可令原本各为邦国的散乱民众真正地得到统一!律法之严苛、劳役之苦伤,这些种种都是为了将天下牵牵抓在那只强大的手中。
这些他都懂,然而,他却如何也不可能做到像父亲那般…
他无法成为像父亲那样的霸主。但其实,在他心中父亲不仅是伟大的、冷酷的霸君,亦同样是那个手把手教他练剑的父亲!只可惜,父亲已经不爱他了。甚至从最初的排斥、逐离到后来的不闻不问,直至眼下的憎恨!憎恨到不愿意他活在这个世间,憎恨到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那好吧,父亲!
“蒙恬,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要我拿什么抵抗,这便是我的命运罢。”
“公子,去沙丘或回咸阳宫,面见陛下问个究竟,即便是死,蒙恬亦跟随公子。只是这样不明就理地死,怎能甘心?!”
扶苏睁开眼,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尔后看着蒙恬轻声说道“接此诏书若往沙丘,如何还有两善之法?”
蒙恬看着扶苏绝望的神情,心中骇然。
想要得个甘心的说法,弄清始皇究竟缘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去沙丘或者咸阳。
而在这个时刻、这样的处境中去沙丘也好,回咸阳也罢,若带兵士前往则为叛逆,是死罪;若不带兵士,前方无论是陷阱阴谋还是始皇的决心,同样都是十死无生。这是一个死结,无解。除非…
想到这里蒙恬看了一眼周身那些忠心勇敢的军士,很快地,他从心中打消了某个不可能的念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蒙恬惊觉到一记白光闪过。
不好!
心中大骇抬头之间便看到扶苏颓然倒下的身躯,还有他脸上那凄然绝决的笑意。
血色溅于场中,比天空中阳光的颜色还要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