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李自成定计,里应外合攻取竹溪县,一方面是由于三百秦兵进驻县城,带来大批口音各异的民夫,使得闯营的人马可以从容混进城里,创造良好战机;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闯营的情况实在恶劣到了极点,这不足三百人的部队,已到了无三日余粮的地步。再不有所斩获,不用官军搜山,闯营便都要自行饿死了。
也因此白旺更加警惕小心,他知道自己这批混进县城内的人,关系着攻城能否成功的关键,决不能出了任何纰漏。
“小子,是我啊,你认不到你二大大白有财了吗。”
叩响白旺屋门的,正是李重二和白有财两人,李重二手上提着那把自制的武器,白有财手上则用一团茅草裹着一颗球状的东西。白有财和白旺都是米脂人,两人不仅相识,而且还算得上是远房叔侄的关系,所以白有财才有胆子,起了投奔流贼、杀官造反的念头。
可这对于白旺来说,却犹如惊天雷霆一般。他本以为自己混入城内的事情,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他乡逢故知,被自己的同乡白有财认了出来。若白有财出首告官,自己被官军俘杀事小,坏了老八队的大计,害死几百个兄弟,那可就不可饶恕了。
白旺当机立断,与房中另外几人对视一眼,大家便心领神会,将刀剑藏在身后,小心打开门来,“二大大?咱们有两年没见过面了,怎么你也被官兵抓来做苦役了?”
白有财见白旺打开屋门,毫无戒心,向前一步便迈了进去。还好李重二小心谨慎,他见白旺这么快就开门,心下已很奇怪,马上又见到开门的瞬间,屋中蹿出两人、各手持刀剑,砍向白有财,便知道事情坏了。
李重二手中紧紧捏着武器,汉水都浸湿了包裹手柄的茅草,在屋中之人动手的瞬间,他早就紧绷起来的整个身体,便向弹簧一般受到刺激,冲了出去。当啷一声,将流贼砍向白有财的一刀挡了下来,但那流贼手中力量极大,这倏忽一刀,便把李重二的武器击落在地了。
“误会、误会,我们也是杀官造反的!”李重二眼见屋中几人又要挥刀动手,连忙解释了起来,“盖老,快给他们看人头啊!”
被吓呆了的白有财,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手中被茅草包裹起来的一颗人头抖落到了地上。人头脖颈尚滴淌着一串鲜血,赫然正是白天的时候,将那名被俘流贼虐杀了的官兵。
白旺见到那颗官兵的人头,再看着眼前被自己吓傻了的二大大白有财,这才渐渐放下心来。他挥手示意,让众人一起进到城隍庙的小破屋中。
屋中除白旺外,另有四人,其中一人便是那手劲极大、轻松击落李重二武器的精壮汉子。他体格魁梧,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眉间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刀疤,那人望着李重二,带着点佩服的语气说道:“好小子,能挡得住老子一刀,是条好汉。”
“嘘,双喜哥,小声点。”白旺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倒是李重二听到白旺称呼的双喜哥,立刻便将眼前精壮魁梧的汉子,同历史上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联系到了一起。
那边白有财则捧着官兵的脑袋,瘫软在了地上,近乎哭诉道:“你是认不到你二大大了吗,我也是快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想跟着你们干杀头换米吃的买卖啊。”
白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是疯了吗?居然杀了明军官兵,这样便再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便没有退路罢了,谁又稀罕呢!”李重二一边揉着被李双喜震得酥麻的手腕,一边回道,“老子在竹溪活活饿死累死是死,杀官造反被崇祯皇帝活剐了也是死,既然都是死,那我为什么不选一个能吃饱饭的死法?”
“你也是米脂人?这么小的年纪,便敢跟着我二大大杀官了?”白旺看着面前的李重二,有点吃惊,眼前的这个小少年,一年狠辣,双眼神色灵动,丝毫没有那种被苦役折磨疯了的农民,呆滞麻木的气质。
“不是我跟着盖老杀官,是盖老跟着我杀官。”李重二亮了亮手中短刀上的血迹,他和白有财趁着夜色,将喝醉后毫无防备的官兵老爷一刀断了头,心里头甚至连一点恶心感都没产生。或许正如李重二告诉白有财的那样,乱世的人早已不是人了,这官兵不过是一头豺狼,他连人吃人的地狱景象都看得麻木了,又怎么会因为杀了一头豺狼,心里便产生波动呢?
白旺和李双喜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他们都以为主导这事的应该是和白旺有亲戚关系的白有财,却没想到竟是这年纪甚小的少年郎。
李双喜揉了揉了李重二的头,爽朗笑道:“好本事,你有这等好本事,确实不应该饿死在这里。白旺,便让他们二人跟着我们干大事,又有何妨?”
“这……事后你去跟老掌盘的解释,可别说是我包庇我二大大便好。”白旺点了点头,伸手将白有财扶了起来,算是默认了白有财和李重二两人加入队伍之中,“先说好,我们老八队养不起半张闲嘴,不管是老是少,都得能拼杀干活,才能跟着我们走。”
李重二和白有财同时点头,流贼……不,现在应该叫闯营或者八队了,他们在官军围剿下转战千里,苦则苦矣,可比起毫无希望的民夫苦役生涯,不知道来得快活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