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真没有。”他自嘲,想起现在楼下车里的女人,季临川将手臂随意搭在栏杆上,推心置腹道:“林昇,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没真正地忌惮过谁。”
他回头:“可唯独你。”唯独这个被她爱过的林昇,是他忌惮的人。
季临川说,“以前小攸经常一个人在家,她爸爸从早忙到晚,很少管她,难得陪她过个周末,接了电话开口闭口都是项目,利润。所以她很讨厌生意人。她跟我爸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一点,虽说老季也是个商人,但他比欧阳那老头有意思多了。”
“小攸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让老子很困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因为你有才华,懂生活,眼里不是只有钱。可偏偏这一点,我跟欧阳那老家伙倒是很像,现实如此,我要为集团上上下下的职员负责,我走到今天不可能停下来。”
季临川看向林昇:“我很清楚你为什么来内地找项目。你有多大本事,老子倒真想见识见识,更想看看你这所谓有情调的人,做了公司当了老板,接下这么大的项目,在事业和金钱面前,跟我能有什么两样?”
林昇愣了片刻,顿时明白了,“你想让她知道,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所谓的才华,不过就是狗屁。”何况他还在腾远的项目上出了这么大的过失……
林昇问:“你的梵森现在是如履薄冰,再让腾远承担这个责任,你就不怕损失严重?”
“怕有个屁用。”季临川轻笑,“在这狼虎当道的商界,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老子早被干死了。”
林昇不免有些佩服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如此不羁,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压倒他。
林昇说:“既然你把小攸接回去,希望你能妥善照顾好她和孩子。”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她这辈子是师生,是朋友,也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别的。正如陈嘉棠所说,他真的再次失去了她,彻彻底底。
他那双深邃俊朗的眼睛,看向季临川,“我知道她爱的是你,她刚怀孕那会很爱睡觉,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有时会哭,有时会笑,但每次都在念你的名字。”
季临川颤着眼睑,心头像刮过一场飓风,他俯身趴在楼顶围栏上,朝林昇说道:“从此你不会再有机会,听她念我的名字。”
林昇叹气一笑。
……
欧阳妤攸睡得昏昏沉沉,听到车门咯噔一下,她惊醒,再抬眼,见外面天都黑了,她撑着起身,向车窗外四处望着,问:“这么晚了,事情怎么解决的?”
季临川抽出湿纸巾,给她擦擦脸,醒醒困,见她视线向外搜寻着什么,他说,“别看了,林昇已经走了。”
欧阳妤攸呛声,“我又没看他。”季临川俯身向她靠近,深情款款,望着她,半响,她望着车窗旁的九里香,闻着植物的清香,淡声说,“你看够了没有?还走不走啊?”
“好,回家再看。”他笑声渐起。
路上欧阳妤攸听他说起了楼盘污染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有了着落,虽对腾远有不小的利益损害,但季临川能如此处理她很感激,她也没再问起他当初给林昇项目的初衷是什么。她相信季临川,那种感觉就像一夜长大的孩子,突然看懂了很多事。
况且,季临川还要走。
这件事压在心头整整一天。
让她郁郁寡欢。
季临川停完车,进门见她抱着珍妮,头发散在脸侧,落地灯的暖光笼罩在她身上,轻飘的声音,捋着它的毛说,“他怎么把你喂这么胖啊,重死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明天把送它回老宅去。”季临川过来从她身上把珍妮拎走了,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吓得欧阳妤攸微微一抖,她好像刚刚是在走神,被他惊着了,季临川尽量放慢了语速,蹲下来,跟她解释,“它每天东窜西窜的,身上不干净,又容易掉毛,不卫生,你怀着孩子,医生说少接触宠物比较好。”
欧阳妤攸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季临川开始收拾东西,打算明天开始让施工队进来装电梯,她要搬去半山的房子去住,一些重要物品全都要带过去。
欧阳妤攸进卧室洗手间,发现里面铺了防滑垫,她的洗漱用品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反倒是他的东西不见了。
她睡觉的时候,他才进来,侧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抱紧她,直到看着她像是睡着了,才悄悄关上灯。她感觉身后空荡荡的,睁开眼,房内漆黑一片,听见关门的声音,她慌忙起身问,“你去哪儿?”
季临川松开门把,轻笑着走回来,“你怎么还醒着?”她说:“我睡不着。你去哪儿?”他没有开灯,从房外照进来的光,斜斜落在地板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低声说:“我去隔壁房间睡。”
“为什么?”她沮丧不已。
季临川抚摸着她的脸,抵着她额头,极其暧昧的语气说:“我怕……夜里睡糊涂了,万一忍不住,伤了孩子……”
她浑身血液一下冲到了脸上,恼羞地往他胸口狠狠拧了一个圈,他吃痛龇牙吸气,哎呦一声,快速握住她作乱的小手,望着她邪邪的笑,“怎么?舍不得我了?不然,老子打地铺,只要你别撩我就行。”她听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击,只见他又自顾自摇着头:“还是算了吧,你比那药还管用,跟你在一个房间,想让我忍着不爬上你的床,也是够折磨人的。”
欧阳妤攸看着他,突然掉下眼泪,她蒙上被子不再说话。
季临川躺下抱住她。
欧阳妤攸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季临川……你真要去缅甸?”
他紧紧搂着她,“老子不会离开太久,你怎么跟没断奶似的,还舍不得了?”
她破涕而笑,忍不住想咬他,知道他说得轻松,但梵森每况愈下的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当初季叔叔在缅甸待了多久,她是知道的。季临川若不能依靠殷老的关系,解决开发权问题只能是难上加难。
她怔怔地说:“我就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