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又带她去参观了好友的工作室,捏陶泥,做皮具,刻木雕,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新鲜有趣。
颜老的朋友姓杨,她戴着老花眼镜,来到欧阳妤攸身旁,亲自示范陶艺的手法技巧,在旋转的圆台上,一双略带细纹的手像熟练的舞者,灵活地在上面完成作品。
欧阳妤攸想做一个细长的花瓶,陶泥摸起来柔软细腻,颜老跟老友坐在外面的露台椅子上聊天。
他们坐得不远,声音隐约传过来。
欧阳妤攸没刻意去听,但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句。
“老颜,你这大半年一直在度假,最近总听说你回来了,我倒还不信呢。”
颜老说,“原没打算回来,潼潼这孩子飘忽不定的,她难得联系我,可不得来一趟。”
“颜潼回来挺久了吧,她还是那老样子?”
颜老叹气说,“她现在愿意去工作,也没再提起那个人,多少算是好兆头,哎,那是她一块心病,不容易好……”
欧阳妤攸手中的转盘不停旋转,耳旁飘着颜老的叹息声,突然有点好奇,颜潼那样的人也会有心病?
回去时,颜老选择坐地铁,呼啸而来的列车停了下来,颜老站在前面,拄着木柄雨伞先走了进去,一整天都没下雨,颜老估计是拿雨伞当拐杖用了。
两人找了个位置并排坐着,颜老从老友那儿出来,一直面色惆怅,深陷的眼窝和两颊的法令纹显得很凝重,欧阳妤攸不清楚站点,怕坐过了站,颜老颜老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您怎么了?”
他揉揉眼皮,回神说,“哦……想起潼潼以前的事。”
父女间的感情,大约都是一样的。欧阳妤攸说,“我第一次见颜小姐是在拍卖会,当时她去拍一枚胸针,听说那是您的作品?”
颜老回忆半响,说,“对,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东西了,那会我没什么名声,自己开了间工作室,那胸针是我卖出去的第一件留有颜字标记的作品。”颜老笑着说道:“我记得当时买走它的是个中年男人,他说买回去送给他女儿。我问他女儿多大了?他说刚出生,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看着什么漂亮东西都想给她买,等她将来长大了再戴。”
颜老转脸说,“我特别理解他那种当爸爸的心情。一晃眼啊,这东西我都快忘了。可就在五六年前吧,有个年轻的小伙子过来找我,说想让我再设计一个和当初一模一样的海浪型胸针,重复的作品我觉得没意义,就没答应他。”
欧阳妤攸问,“后来呢?”
“后来,那小伙子隔三差五就来磨我,他会下棋,人也挺有意思,潼潼很喜欢他。”颜老摇摇头叹息说,“可惜啊,他们不合适,那小伙子后来没再来过,可潼潼性格要强,两年前一直追他追到国内来。”
“这么说,颜小姐一直在国内?”她在拍卖会上买下那枚胸针是因为那人,而不是因为颜老。
颜老点头说,“她一直待在这儿,没回去过。“
欧阳妤攸蹙起眉,有点不解。
明明记得那次送颜潼回住处,她说自己刚回国,还没买车。
可事实却是她一直待在这儿?
她为什么要说谎?
正思索着,欧阳妤攸的余光敏锐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往这儿看。
她疑惑地寻着目光看过去。
两节摇晃车厢的衔接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他看向了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惊讶,好像已经看了她很久。
欧阳妤攸收回视线,目光怔怔。
颜老起身说,“到站了。”
欧阳妤攸再回头朝那个位置看了一眼,人已经不见了。
颜老这里是旧楼区,周围的树木格外茂密,路边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芙蓉花,清晨花色洁白,午后转粉,到了傍晚花朵闭合,又变成深红色,此时已是满地蔫软的红色残花。
颜老给了她几本手稿,让她带回去研究。
离开颜老住处,刚走到路口没多久,树枝开始迎风摇摆,几声雷鸣,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想起颜老拿了一天的雨伞,竟没想到真会下雨……
她跑到树底下站着,焦急地拦车,忽然有人拉了她一下,说:“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