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南星充满笑容的老脸一僵,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煞是尴尬,哼道:“不当与竖子为谋。”
说完就想着脑海里的几篇儒家经典文章,悠然自得的低声默诵了起来。
诵读声伴随着鸡鸣。
一行人缓缓驶进周安镇,直朝岳安城奔去。
。。。。。。
岳安城临近千米楚江,往来艨艟楼船多不胜数,如过江之鲫。每日在码头上下苦力的役夫也有三四千人,整个城内人潮如涌,这里是玉京的第一站,也是大魏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鲤鱼吹浪江波白,霜落洞庭飞木叶。
岸潮浪涌,吹拂起一阵鱼腥味。
役夫沈三咬着牙从停在码头上的楼船往下卸货,沉重的麻袋将他黝黑赤裸的肩背磨出几道深印,他一脚一脚往下亦步亦趋的走向仓库。
在他的前方也有不少役夫,他们的背早就磨出了一层茧子。
有的甚至背着三袋、四袋。
一船从翊州运来的香料,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数十名役夫卸货完毕。
胖乎乎的刘家商行管事提着两吊钱,麻利的打着算盘,眼也不抬,等役夫报了姓名后就将铜钱熟练的从麻绳上扒拉下来,分文不少,分文也不多。
待到沈三的时候,胖管事提起头,皱眉道:“仅有五袋,最多给你两文钱,不能再多了。”
码头上有行价,两麻袋一文钱。
五麻袋是五文半,但谁也没半文钱,总不能多给。
沈三丧着脸,他在家里排行老大,最近父母新丧,家里哪怕置办的柳棺再薄,打的墓穴再浅,剩下的钱财也是寥寥无几。
可在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兄,一个妹子。
长兄如父。
最容易营生的就是到码头搬卸货物,然而初来乍到,他力气再大,一次只能搬动一袋。再多就得日积月累的磨练,等肩上生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腰背弯得更深时,这才能多背几袋。
“多谢管事。”沈三接过铜钱,连忙躬身道谢,心里却盘算道:“八妹年岁也算不小了,改明请六叔伯介绍一个富户送去当做丫鬟,四弟、五弟脑子粗苯,今后也抵不过是个庄稼汉,也一同送去当下人。
六弟脑子还算不错,去年娘买糖葫芦还懂得骗来独自吃了三个,等八妹卖身的钱拿到后就送六弟上学堂,咬着牙供给他一个,也不算我这当大哥的辱没了爹娘的在下之灵。”
这时,与沈三同乡的一个役夫忍不住帮声道:“李大管事,这娃子父母刚走,下面还有几个喂食的弟弟妹妹,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胖管事的将算盘一颠,声音有些尖利,冷笑道:“给你们通融了,谁给我通融,我吃的是刘家商行的饭,自然要替他们省钱,这一文钱说什么也不会给。”
话音刚落,同行的役夫声音便有些嘈杂,议论纷纷,但也没有哪个真敢上前争执。
“不过......”胖管事如公鸭般拉长了嗓音,然后从褡裢里摸出一把铜钱甩给沈三,扔到了沈三的脸上。
铜钱落到桐木地板,啪嗒作响,大概有十七八枚。
“这算我自个心善,送给你小子的,只是......今后这码头你不用来了。”
刚听到前面一句话,沈三面露喜色,可听到后半句话,他脸色微变,卖这把力气是他唯一的活头了,舍了这活计,他今后可怎么活下去,六弟的束脩该怎么办。
自家八妹是个黄毛丫头,瘦不拉几的,能卖出个什么好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