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在梁军在仁寿宫不远处大破唐军的时候,陇州汧源县城外的山谷中,李善还在反复权衡利弊,咱要不要熘呢?
熘走肯定是能安全的,不说直接回长安,至少可以去仁寿宫,谁都挑不出理由来,但李渊对自己的观感肯定会下降,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了又想,李善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首先,梁军大破灵州军,灵州道行军总管李神符、副总管段德操均兵败,连失三州之土,关中震动,李渊肯定会立即遣派大将总领诸军。
与原州接壤的泾州、陇州已经成为前线,等接手的将领来了,自己再撤……名正言顺啊。
其二,李善怀疑自己立即赶往仁寿宫,说不定会被裴世钜那只老狐狸给阴了,要知道那厮早前就怂恿李渊任命自己为灵州道行军总管。
李善板着手指头算算,梁师都拿下关中三州,势力大涨,李神符、段德操兵败,有资格也有名望接手的人并不多。
远在河东的李靖、李道宗,还在中原的任瑰,出任司农卿的李善,以及赋闲的秦王李世民。
梁军大破唐军,对大唐本身而言是一件惨事,但客观的说,对李世民来说,未必是坏事啊。
李善可不愿意去坏李世民的事……计划中,李世民就是准备在李神符那个废物兵败后有所动作的。
其三,李善本人实在是不愿意接手,一方面是因为苏定方这次可不在身边,另一方面他对关中府兵的战力存疑,如今天下初定,但相当一部分府兵至今还驻兵江淮、中原各地,那些才是大唐打天下的精锐。
就这几个月来李善亲眼所见,关中府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难与他前两年组建的代州军相比,装备、马匹、军械、士气各个方面都落后不少。
其四,也是最让李善头痛的一件事,那就是张文瓘兄弟。
几天前陇州总管常达、别驾张世隆率军北上,华亭县如今是前线,身为华亭令的张文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弃城而逃。
偏偏张家兄弟与李善的关系极为密切,不说交情,不说是姻亲,甚至张文禧出仕应该是不能直接掌一县的,还是李善通过好友杨思谊与其父中书令兼吏部尚书的杨恭仁打了招呼,张文禧才得以出仕华亭令。
说白了,张文禧差不多算是李善送到刀口下的……虽然他是好意。
就在这一天,左右千牛卫在仁寿宫外损失惨重,苏定方、侯君集、牛进达一干史上名将或死或伤的时候,张文瓘出现在山谷中。
“怀仁兄,怀仁兄!”
不等坐骑停下,张文瓘已经滚落下马,一个踉跄后几乎是扑向李善,“华亭大败!”
脸色阴沉的李善双手用力扶起张文瓘,“别急,别急!”
“拿水来。”
满头满脸都是黄土的张文瓘接过杯子一口饮尽,却冷不丁被呛住了,嘴角流出的水混着黄土,登时满脸都是一片泥迹。
“慢慢说,说仔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后,张文瓘稍微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道:“三日前总管、别驾率兵北上,交战数次,互有胜负,昨日午后梁军退兵,别驾张世隆率兵追击被伏击,兵败身死,梁军复攻华亭。”
“总管不得已遣派亲卫回汧源县求援,小弟随行赶来,请殿下出兵。”
张文瓘已然哽咽,突然跪在地上,“殿下!”
“起来!”李善轻喝道:“你我兄弟,此生至交,难道以此相呼?”
张文瓘用力挣脱开李善的手,“小弟如何能与德谋兄相较。”
与李善交情最好的几个世家子弟中,李楷、王仁表两人都是在李善尚籍籍无名之时就交好,而且都在李善崛起的过程中或多或少起到过作用。
如果没有李楷,当年李善在山东少了郭仆等人护佑,结局就很难说了。
在去年李善三破突厥,名扬天下,册封郡王之后,李楷因为伯父李靖的原因曾称呼李善为“殿下”,李善因此而愤然,之后稍有退却,又为苏定方聘陇西李氏女,两人才恢复如初,交情更笃。
但张文瓘是不同的,虽然交情也深,但他当年险些身死武城,关键时刻李善遣苏定方率兵破城,张文瓘才得以幸存。
张文瓘也不傻,毕竟历史上再过几十年也官至宰辅,隐隐察觉到,李楷比自己知道的更多,关系更深,李善当初向李靖让步,其中因素有很多,但他与李楷之间的交情显然也占了不小的比例。
“不用说了。”李善再次加力,硬生生将张文瓘扯起来,“你我交好已非一日,难道某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王君昊、张仲坚!”
“在。”
“在。”
“点齐兵马,战马、军械、口粮均要齐备。”李善面如寒霜,“随时听命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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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住又要下拜感激的张文瓘,李善低声问道:“战况细细说来……某问,你说。”
先倒了一杯水给张文瓘,李善缓缓坐下,在心里告诉自己,每逢大事,需先有静气。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迎难而上,退避三舍……向来只是策略。
李善穿越到这个时代,但依旧保持着前世秉性,遇到难处,他的第一选择从来不是退避!
“梁军兵力?”
李善问的第一个问题最为重要,按照李善的预测,梁军不太可能倾尽全力来攻打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