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披头散发的李善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扭过身子在枕头下面摸着什么,脸上神情带着几丝惶恐。“郎君,郎君!”听到这个称呼,侧头看见周氏那娇媚的脸庞,李善怔了下才缓过神来,右手缓缓的从枕头下抽出。“郎君这是怎么了?”周氏焦急的坐在床沿。小蛮将被褥裹在李善身上,又摸了摸额头,“郎君,不舒服吗?”李善含糊不清的呢喃了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做了个梦……”其实那不是梦,而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一次高速公路救援之后,跟台十多个小时的李善回去躺下,电话铃声就响了,但疲惫的李善没能被吵醒,那一次他被老师骂的狗血喷头,骂的无地自容。周氏松了口气,将窗帘拉开,外间的白光猛地充斥在屋子每一个角落,惹得李善遮住了双眼。“什么时辰了?”“已过午时了。”周氏小声问:“炊房还热着饭菜,妾身端来服侍郎君用饭?”“嗯。”李善点点头,又问:“昨夜伤员……”“都还好,七伯安置在各家,也无人发热。”李善抿抿嘴,指了指桌上,“先倒杯水来。”小蛮抢着去倒水,小心的服侍李善,周氏去端了饭菜进来。“红烧鸡块?”李善有些诧异,吃了块鸡肉又问:“公鸡?”一般来说,乡下人养鸡不喜欢养公鸡,吃得多,而且还抢食,关键是不下蛋,实在花不来。但养鸡也是需要公鸡的,不然哪里来的小鸡?所以,农村吃鸡,一般是母鸡,不会轻易杀公鸡。“前头刘四婶家那只,昨晚被冻死了。”小蛮挑了个鸡翅膀给李善,“这次雪真大,村里好些牲口被冻死了……鸡鸭还是小的,好几头牛羊都冻死了。”“对了,郎君不是喜欢吃牛肉嘛,妾身让朱八哥去吩咐了,牛肉都留给郎君。”李善胡乱点着头,心想前几天自己还在琢磨调试火锅底料,还想着没办法涮牛肉,现在倒是……朱家沟冻死了牛,想必其他村子也会冻死牛羊。周氏瞄了眼小蛮,低声道:“亲卫朱石头家那头大黄牛冻死了,小石头哭得……等开春后……”李善呃了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小时候在农村,什么活儿都干过,下田耕作也是好手,但那时候……农村耕田都用拖拉机了,已经见不到牛了。但在这个时代,而且还是北方,没有耕牛,开春耕地,那就费事了。也正是这个原因,隋唐时期,杀牛是大罪。“咚咚咚。”周氏打开门问了几句,回头小声说:“是墨香,七伯、凌伯和村中族老在正堂……”“那也要等郎君用完饭。”小蛮不满的说:“昨晚郎君都累成那样了,他们……”“好了。”李善扒了几口饭,起身让周氏、小蛮帮忙穿戴整齐。比起和那些门阀世家、高官显贵勾心斗角,李善其实更喜欢朱家沟的这些……虽然也有勾心斗角,虽然也有家长里短,但总归没有危险啊。李善一进门,朱玮就指着上首位的一张椅子,“大郎,坐这儿!”李善没有第一时间坐上去,而且仔细看着那张椅子,神情有些意外……并不是因为这张椅子放在上首位,而是铺在椅子上的那张皮袄。“是那只?”谷“就是那只。”马周笑道:“周娘子射术精湛,正好射中虎眼,好一张虎皮,东西市至少五十贯。”李善好奇的摸了两把,才揣着周氏准备好的手炉坐下,“七伯,今儿人好齐啊,五伯、九伯也来了。”村中向来是以朱玮为首,他排行第七,同辈里排行第九的九伯朱力向来不太管事,排行第五的五伯在东山寺出家,现在主管东山寺。此外,凌敬和马周两个外人也在,李善身边资历最深的亲卫朱八,主管东山寺买卖的朱石头、朱五也在。“还是凌先生提及,我才醒悟。”朱玮拱手谢过凌敬,继续说:“此次大雪,实是天灾,只怕开春要动用东山寺暗仓,但唯恐去年七月旧事。”凌敬轻声道:“之前暗储粮米,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均由东山寺安排,公账拨钱。”“但若发放粮米……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锁,一旦走漏风声……此次大雪,京兆必有流民。”李善一边听一边点头赞同,转头看了眼朱八,“苏兄呢?”“苏家大郎还在外间巡视。”朱玮笑道:“此事最早就是他私下和我商议的。”其实就算不从东山寺暗仓发放粮米给村民,只怕也有人窥探朱家沟……去年七月那件事就是明证。李善琢磨了下,转头问:“五伯,九伯?”五伯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笑道:“这等事大郎吩咐就是,某只管看着暗仓。”“均听大郎吩咐。”九伯也点头道:“大郎未落脚之前,村中谁不是饱一餐饥一餐,难道好日子过惯,都忘了苦日子了?”“九伯这话不对。”李善笑道:“自然是要日子越过越好才对,谁想去过苦日子?”“大郎说的在理!”五伯大笑道:“若是以前,哪里想得到还有美酒入喉的一日?!”呃,虽然是和尚,但五伯吃肉喝酒……有时候还要做做欢喜佛呢。笑了一阵后,李善一边琢磨一边说:“开春之前,各家都储有粮米,李家门下,自然是李家出粮米。”“开春后,何家不济,李家出资,购买粮米……七伯,某知晓必然粮价飞涨,但也要买粮,东山寺暗仓绝不轻易动用。”如今东山寺储藏的粮米,只有一个作用,就是供应酿酒,除此之外,只进不出,这在未来,很可能会决定整个朱家沟的存亡。“哨探、警戒以及护卫朱家沟,自然是托付苏兄……算是大材小用了。”“村中冻毙的鸡鸭牛羊均由李家收购,原价收购。”“朱八,待会儿去一趟长安,某写一封信给长安县衙户房吏员,报备一下。”“待得开春,某再托李德谋设法购几头黄牛,到时候公用就是。”朱玮迟疑道:“大郎,开春后还要挖掘河道,修建房宅,公账本就不够……”“不碍事。”凌敬轻笑道:“怀仁曾言有陶朱之术。”“公账只用以购粮,再贵也要买,只是稍微少些。”李善摇头道:“七伯不用费心。”昨日上午,大雪之前,长孙冲、杜荷、李昭德、尉迟宝琳、程处默都派人来问过……送来的好酒是从哪家酒肆所购?原本李善还担心白酒不适应这个时代,现在完全不怕了……接下来必然是钱财滚滚而来,不然他也不敢开这个口。看着朱玮、五伯、九伯以及朱八、朱石头等人脸上的感激、钦佩……李善忍不住在心里细细揣摩。自己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设啊!和善但是抠门,脸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这才是我前世的人设啊!难道是被母亲仁义为先的做派带歪了?又或者是外人赞誉仁义,所以自己陶醉后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