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确实是两世都没来过涞源。关于涞源的所有信息都是来自于诚王殿下和一路收集的情报。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高三娘道:“公子有所不知。涞源地处太行山北端东麓,是商贾经过飞狐陉来往太行山的必经之地。商贾云集,财货集聚,吸引了许多见财起意的亡命之徒;再加上这里是个山城,周围丛山峻岭,城外几乎没有人家,也没有客栈馆舍。这是因为,涞源民风彪悍,周遭山匪横行,谁也不敢在城外开店,否则就是送肉上砧板。土匪打劫后逃亡山林,官府也是徒唤奈何。”她顿了顿,继续道,“尤其是现在,北狄扰边,涞源害怕有北狄人走飞狐陉直达涞源,所以每天酉时正刻必定闭城。而从吉义镇走大道去涞源,最快也得戌时到达。那时,进不了城,露宿在城外,很不安全。所以一般人都是在中途歇一晚,再于第二天午时左右赶到涞源,好好休息半日,置办一些吃食水浆,第二天再一鼓作气过飞狐陉。”
高信也补充道:“若是走大道,必得在路上耽搁一宿。不然,在涞源城外露宿,不说土匪强盗,猛虎、豺狼、野猪也会要人命的!”
苏澜听了,不禁犹豫起来。她固然不怕野兽和强盗,但队伍里却有卞雍和吉贵两个武盲,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看来,只得在中途歇一晚上了。
这时,高三娘却道:“其实,从吉义镇去涞源,除了大路,还有一条小路。不过一般人不走。如若现在出发,申时就可以到达涞源。”
苏澜意动。问道:“这条路有什么艰险?为什么一般人不走?需要特别准备什么?”
高三娘道:“谈不上什么艰险,就是要过黄泉河。平常人不爱走,主要是因为怕水。可我看你们,是南方过来的,应该会洑水。还有就是……”她犹豫了一下,没说了。
苏澜了然。无非是忌讳“黄泉”二字。也是,北人多半会骑马,却基本上都是旱鸭子,自然对黄泉河望而却步。
杀四求稳,问道:“黄泉河水深不深?”
高信声音清亮地道:“不下雨,水三尺;天下雨,水三丈!”
“我们打听过了,吉义镇及其周遭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黄泉河水深不会超过三尺。”高三娘道,“由草民母子做向导,我们趁着空档,赶紧过河,说不定天就要下雨了,那时就没法过河了。”
原来,黄泉河发源于太行山东北山麓,南北走向,历经丛山峻岭,关隘峭壁。平日温驯得像绵羊,一旦下雨,瞬间暴涨,最是瞬息万变,风云莫测。因而得到黄泉河的凶名。
正如高三娘所说,他们个个都是历经过大海的惊涛骇浪,黄泉河他们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苏澜立刻拍板,走小路,踏浪黄泉河,直奔涞源。
于是,他们绕开大路,一头扎进茫茫密林,在油松、红桦、槲栎树丛中艰难前行。
正是春末夏初,树木蓬勃,冠盖如云,野草繁茂,高过马头。人声、马蹄声惊得山鸡、野兔、长蛇四处乱窜。大家禁不住猎性大发,纷纷拿出弓箭,“嗖嗖”乱射,收获了十几只山鸡、十几只野兔。高信也从腰间摸出几个暗器,打中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高三娘看着儿子收获满满,慈爱地笑了。
苏澜这是第一次看到高三娘的笑容。虽然脸上皱纹是杨柳万千条,但是却如春风拂面,格外温柔,真是母爱爆棚。苏澜不由得格外羡慕。
出了密林,来到一个高岗。大家在溪边收拾了野物,架起树枝,开始烧烤起来。苏澜自然贡献了孜然粉、辣椒粉、十三香、食盐等许多调料。她还让杀四拿出了醪糟。
大家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高三娘和高信也饮着醪糟,相视而笑。
苏澜抓着一只山鸡,一边啃,一边喝着野酸枣汁。杀四过来,悄悄递给苏澜一件东西。这是颗蚕豆大小的三角铁钉,正是高信的暗器。
苏澜曾经化名兰石,在殿州卫兵军营特训过。在那里,她曾经听在漠北征战过的卫兵说过,漠北有一种三角铁钉,丢在草地上毫不起眼,可它总有一个锐角是朝上的。战场上,这可是个大杀器,可以让马蹄受伤,将马上将士颠下马来。若是马速过快,常常会因为三角铁钉而马失蹄、人坠亡。
苏澜试着将铁钉丢到地上,果然不管怎么丢,都有一个锐角始终朝上。
他们正在吃吃喝喝,忽然起了一阵山风。那风非常轻柔,只是摇动了几片树叶。可高三娘和高信却脸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望了望东边天空,惊呼道:“快,快走,要下雨了!必须赶在下雨之前渡过黄泉河!”
母子二人恐慌的神色和反常的举动震慑了大家。他们立刻整理行装,翻身上马,向西飞奔。
果然,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高三娘和高信母子不停地抽着马,一马当先往前冲。当他们冲到黄泉河边时,风越来越紧,雨越下越大,而河水也开始上涨,百米宽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展到二百多米宽。
高三娘在马上呼喊道:“铁蛋,快把匣子给娘,你人矮……”
话音未落,高信却带头连人带马冲进河中,还高呼道:“没事,娘你紧跟着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