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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2、再修高丽策

升平十五年农历二月十一日清晨,高丽汉城北城刚刚打开,一队披坚执锐的大成镇抚军泼风一般冲进城来。中间还夹杂着几辆囚车,里面还有好些被五花大绑的男女老少。进城出城的高丽百姓惊恐不安,窃窃惊叹:“这不是王叔老国王一家吗?怎么都坐上了囚车?”

不一会儿,一条消息不胫而走:柳京城破!老王投降!

镇抚军的军营暂时设在北城门的内城小广场上。军营里炊烟袅袅,到处弥漫着肉香饭香。刚刚进城的、从柳京凯旋的镇抚军士兵像饿牢里放出来似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军需官忙着派发棉衣,军医忙着为他们疗伤。令人伤心的是,很多士兵残疾,还是冻伤所致,有人冻掉了耳朵,有人冻坏了手脚。何其悲壮!

中间的军帐里,苏澜仔细打量着高丽镇抚军副将、从四品扬威将军张合。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瘦高身量、八字须、细长眼的汉子。他满面倦色、风尘仆仆,可掩不住凛然杀气。

张合双膝跪地,潸然泪下,正在讲述长达半年的围困柳京的艰苦卓绝的战斗历程:“……殿下,柳京缺粮,我们大成镇抚军也缺粮!不瞒殿下说,初八那天中午,我们正准备撤离柳京战场!因为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天寒地冻,风餐露宿,缺粮缺衣,少医少药,又严重减员,欠饷半年,军械损坏。末将数次紧急军报给齐猛将军,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和驰援。殿下,高丽镇抚军三千人马,末将麾下一千,场场先锋,战战陷阵,已经不足三百人……末将要为大成保存这最后一点军事力量……苍天开眼,皇上庇佑,恰在此时,殿下的信使到来,城内守军以为我们来了援军,最后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举旗投降,大开城门……殿下,您是末将和三百士兵的大救星!”说罢叩首哀嚎不已。

杜诚不禁眼眶湿润。昨晚御林军接管镇抚军营,搜查到了一百多封张合的求援信,可齐猛却置若罔闻。另外,在齐猛的安乐窝和军营里,一共没收了十多万两银票和金银珠宝,仅那个安乐窝就价值一万多两!且镇抚军库房里粮食、棉衣、药品、弓箭等军资充盈。无疑,齐猛的目的就是要让张合陷入死地,进退两难。可见其用心险恶!

杜诚搀起张合,安抚道:“将军辛苦了!齐猛与高丽奸臣、倭寇勾结,屠杀我大成边民,策动高丽政变,已经被爷抓获!张将军日后任重道远!现下我们得马上进攻高丽王宫,清除奸佞!”

张合惊呆了。远在柳京,再加上金西曼故意封锁篡位消息,张合及麾下竟然全然不知汉城政变的消息!再听殿下说,齐猛被抓,而他将“任重道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叩首谢恩。

进攻王宫比预想的容易很多。因为金西曼的左膀右臂齐猛和藤原光夫已经被连夜剪除,大成镇抚军易帅,侠道会倭寇覆灭,王宫内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所谓新朝新贵之外,只剩下三十多位所谓王室护卫,其实不过是金西曼的私人护卫。还有就是一些毫无缚鸡之力的内侍和宫女。真正的王室护卫在政变之日或死或伤,或跟着高丽王逃亡了。

眼见勤政殿上朝时间过了,可齐猛和藤原光夫都没有露面,金西曼不禁心惊肉跳,坐立不安。面对那些新朝新贵们的谄媚,金西曼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都是没用的家伙!

金西曼是个矮胖子,浑身肉滚滚,油光光,再加上亮闪闪的绸缎,一看就是野心勃勃的贪婪之辈!而且,他的愚蠢也挂了相。

政变后,金西曼并无想象的喜悦,反而惊惧交加:“王嵩和大成使团会不会回大成告状?大成会不回派兵来攻?”

齐猛冷笑道:“大成兵,我不就是吗?”

藤原光夫则道:“大成再派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委派,起码得一年半载!那时,你这高丽新王的位子早就坐实,大成兵来,正好一战,从此摆脱大成的控制!”他见金西曼不放心,笑道,“好吧,我马上派人回日本,调一批侠道会人员过来!”

金西曼已经派出了两队内侍分别去打探齐猛和藤原光夫的消息,然而却如黄鹤一去不复返!金西曼不禁慌了手脚。因为齐猛和四女儿金艳奴的安乐窝距离王宫很近,骑马要不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而且齐猛是个职业军人,有着军人的职业素养,从来不会无故迟到早退;不像那个倭人藤原光夫,出生高门,散漫无羁,我行我素,时常迟到或缺席。

金西曼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和后怕。要怪,首先是怪自己在高丽复杂的政治局势中迷失了自我,产生了勃勃野心!还有就是,藤原光夫频繁造访、蛊惑,甚至还怂恿他利用女儿们使出离间之计……另外,王叔老国王年迈昏聩,高丽王王嵩懦弱无能,王翰、王穑父子好色贪财……

金西曼声嘶力竭道:“来人啦,再派内侍去请齐猛将军……”

“不用了,齐猛将军你请不来!”

“张合,怎么是你!”金西曼大惊。一直以来,他根本没把张合放在眼里。一来他是齐猛麾下,受齐猛辖制;二来,张合已经身陷柳京战场半年之久,不能动弹;三来,也是最为关键的,齐猛透露说,张合麾下已经不足三百士兵,而且缺粮缺衣,少医少药,战力减弱,自顾不暇,不足为虑!

“张将军,你怎么未经宣召,就私自从柳京回到汉城……”张合突然现身,金西曼惊慌失措,胡言乱语起来。

“可笑!我大成高丽镇抚军只奉我皇御令,何时需听高丽之令?”张合冷冰冰地道,“更何况,金西曼,你一介吏部正五品堂下文官,竟然窃国篡位,坐到了高丽朝堂御座!也不怕德不配位,天打雷劈!”

一帮新朝新贵顿时变了脸色,噤若寒蝉。有人缩肩塌背,往犄角旮旯钻,尽量不引人注目;有人准备逃离,被张合挺身逼了回来;当然更多的见势不妙,纷纷反水,指责起金西曼:“奸臣篡位,该死!”仿佛自己高洁得如西天白莲一般!

金西曼气急败坏、操起御案上的一个笔洗砸向张合:“来人啊,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我抓起来!立刻派人,请齐猛将军和藤原光夫少爷即刻进宫……”

“抓我?你首先得有人听令!”张合手一挥,一帮镇抚兵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些手脚瘫软的王宫侍卫,扔在了地上。

“你,你……”金西曼气得全身乱颤。

“还有,齐猛和藤原光夫就不劳烦你去请了,本将军已经替你请到!另外,本将军正告诸位,柳京收复,老王叔、高丽王王嵩、王翰王穑父子几位连襟,和你金家姐妹也一并请到!带上来!”

话音一落,一帮状如乞丐的男男女女就被提溜着进来。殿内顿时屎尿血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特别是金西曼口中的齐猛和藤原光夫,后者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前者虽然没有受伤,但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

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家五朵姐妹花看见金西曼,都挣扎着、踉跄着扑向金西曼。当他看见五个女儿,只有嫡长女金银奴还是大腹便便,而其他人皆是腹部平平,惊呼道:“孩子呢?我的外孙们呢?”要知道,这些外孙可是他掌控高丽的砝码!

五个女儿惊天动地地嚎叫起来:“父王,你要为我们报仇!”

哭嚎间,金美奴、金丽奴见金银奴还大着肚子,可她们的孩子已经没了,顿时嫉妒得失去理智,猛地推倒金银奴,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她的肚子拳打脚踢,把金银奴踢得抱着肚子满地打滚。老王叔气得山羊胡子直抖,喝道:“狂悖恶妇,竟连本王的孩子都要伤害!身为姐妹,竟然殴打怀孕的嫡长姐……”

“你的孩子?”齐猛的小妾金艳奴讽刺道,“这可是藤原光夫的孽种!”

老王叔目瞪口呆,恼羞成怒,眼睁睁地看着金银奴哀嚎不止,鲜血直流。

好半天,张合继续道:“还有,藤原光夫是作恶多端的倭寇!其父就是双手沾满高丽人鲜血的藤原太郎!而他们的侠道会就是倭寇组织!”

“藤原太郎!”众人哗然。因为藤原太郎是高丽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仇敌!

这些新朝新贵固然是没有操守的政客,惯会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但是,作为高丽官员,对于倭寇强盗还是同仇敌忾的。所以大家纷纷痛骂金西曼与倭寇勾结,残害高丽,死有余辜。

千夫所指,群情汹汹,金西曼知道已是穷途末路,不由惊慌失措,撇下几个女儿和女婿,抽冷子发足就往殿外逃跑,可立刻就被逼退回来。因为两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并肩走进了勤政殿。其中矮个少年用流利的高丽语道,“高丽新王金西曼,就这样临阵脱逃了?”

金西曼虽然步步后退,但他满脸戾气,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竟敢跑到高丽朝堂撒野!”

“我乃大成正二品堆福县主苏澜,大成高丽策之献策人!怎么,区区吏部正五品的堂下文官可以登上高丽御座,本县主就不能来高丽朝堂撒撒野?”

众人大惊,万万没想到,此人就是大成敬献高丽策之人!可是,怎么是个翩翩少年?不,她是县主,是个少女!而且说着一口流利的高丽语言?

王嵩、王翰、王穑父子也吃了一惊。他们认识苏澜。当年,苏澜舌战众位官员,识破矫诏阴谋,踢翻宣旨御案,他们就见识了此女的厉害。但那毕竟是在大成殿州,且有将军父亲和知府姨父撑腰。现在,她越发恣肆,竟精通高丽语言,还到大成朝堂撒野!

老国王不认识苏澜。听到她自认是高丽策的献策之人,老国王不由得握紧拳头,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她献高丽策,高丽王位有侄儿王嵩什么事?自己也不会逃离汉城,像狗一样被大成镇抚军撵得四处逃窜,最后困守柳京,还逼不得已吃人肉充饥,还举白旗开城门负荆请罪,做了大成的俘虏!

金西曼索性破罐子破摔,讥讽道:“小女娃娃,既然喜欢高丽,莫如嫁来高丽洗手做羹汤……”

“闭嘴你个死胖子!”苏澜怒不可遏,叱道,“本县主的高丽策有你屁事?何德何能,竟敢来破坏本县主的高丽策?”她回身怒道,“王嵩,金西曼这个高丽奸臣,恬不知耻,卖女求荣,祸乱高丽,策动政变,谋权篡位,颠覆高丽,还勾结倭寇,屠杀高丽百姓和大成边民,该当何罪?”

陡然听到苏澜点名,王嵩吓一大跳,不由自主道:“死!”

“淑贵嫔金娇奴,下毒谋害高丽国王和高丽王妃、嗣王子,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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