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姑娘只是盯着那周军将旗一刹那,便暗暗在心底记下这个梁子。
她并未犹豫的一脚踹下,眼瞧着黑色金边篆绣“宇文”的周旗坠入火海,也算先登夺旗。
并拿来时捡的杆,插上了怀里尚带她体温的、女城主珍藏的红色旗布,随风一扬,招展开来她这发现——红旗上是“兰陵王入阵曲”六字。
元无忧悲壮戚然至极的心情,在这一刻有些绷不住了。首先这不是将帅之旗,像是拿金粉随手写的,其次谁家将旗是曲子名啊???
但一瞧着挂在旗台上的麻绳底下,那随风悬晃的人首时,她再顾不上别的,连忙把捆在头颅发髻上的绳子,缓缓拽上来,发现那耳朵上,一边没耳垂,一边是一枚木耳环。
明明早有预料,真到证实这一刻,她霎时如坠冰窖,觉得自己这些天像身临九幽炼狱,都是生死杀戮,怪诞诡奇,真真如大梦一场。
元无忧见城下敌军已经进了城,烧杀抢掠,在打砸百姓们家的门窗。鸡鸣狗吠声中,她解下外衫把人头包裹住,系成包袱,又给两只袖管打了结,这才拎着人头下去。
位于齐周边境、南司州下辖的忧岁城失守。女城主风摆穗惨死,临近的黄陂城接到求助后,居然隔岸观火,直等女城主死后,城内百姓几近被屠戮殆尽,才假模假式的跟随木兰城赶来的领军将军、夺回城池。
元无忧随手抢的马,早已被进城的敌军掳走。
一路跑出来,几近筋疲力尽的元无忧,这些天补养的体力也几乎消耗殆尽,她脚步愈发沉,眼皮也要睁不开,几乎要就此长眠尸山。
却在城外几里地外,烽火黯处,听见有脆生的女声喊她:“姐姐!——衣姐姐!”
元无忧再一抬头,面前呼呼跑来个黑马驹。
坐在马上的少年显得异常高大,居高临下,显然是他自作主张把马骑回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落他,忽然喉中一阵腥甜,旋即眼前一黑…唯恐倒地不起,她连忙坐下。
下一刻,马上悄然摔下来个人,少年也不顾自己有无磕碰坏,便爬过来问她:
“走…走吗?”
“暂时走不了了,让我歇歇。”
素来顶天立地,混似木兰在世的姐姐,毕竟也是个姑娘。此刻她浑身淤血,怀里抱个包袱,只顾低着头,半覆玉面的脸上双眸悄然紧闭。
少年也坐在她面前,瞧着她惨白的脸,只是不知所措。
她有两道锋利的剑眉,平日里睁开上挑的眼尾便显得凌厉,此刻她纤密的长睫覆于眸上,便将整张脸都柔和了几分。
可小石头还没盯着几眼,她便忽然睁开琥珀凤眸,冷然道,“你去,把小麦从马上接下来。”
小石头、小麦:“……”
少年依言起身,去解救被困马上的短腿妹妹,小麦一只脚刚下马鞍,就瞧见衣姐姐自顾自、打开染红的包袱,显出一颗头颅。
小麦险些以头抢地。
仨人便抱着风摆穗留下的马驹坐骑,坐在死人堆里等天亮。喊杀声直到快天亮,没有鸡鸣,怀里孩子却哭了。
姗姗来迟的几波人,很快就找到她们。
有士兵惊喜道:“有女人的哭声!”
一听见甲胄士兵聚集过来,高瘦的小石头平日里走路都踉跄,此时却挡在元姑娘前头,元无忧抱着怀里、拼命止住哭泣的小麦妹妹,在红军服的甲胄兵将逼近时,还紧紧护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