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见臭小子身上也不知在哪沾了点血迹,这出门半天也没给带了酒回来,还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只也未多予理会,略一皱眉、没好声气地道:“你觉得是就是,又何必问我?酒呢!”
“就知道酒酒酒……除了酒,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李小白迷迷糊糊,倒也还知道自己的床在哪,踉跄几步一下躺倒,也不管什么该不该说,一边扯过铺盖,一边倒是有些口无遮拦,不吐不快地自顾着道,“这人要不是天生就是个大坏蛋,为什么到处都在打打杀杀……
一天到晚,从生到死,也没完没了,从无休止?我又不是酒鬼,哪来这么多酒?你想喝酒,就去找你的小鹭鹭去,为什么非得找我要?”
“好你个臭小子,敢教训起我来了?”
王川直瞪着眼听完,自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却竟也并未当真动怒,说着只忽地顺手抄起一个刚喝空的酒坛,往愣小子身上就是一砸,“你以为我稀罕你这酒么?是不是欠收拾!”
“不是,不……是,是便又怎样?!我就是个大魔头,谁也不会待见,对不对?我就是想找人收拾一顿,那又怎样?”
李小白一肚子酒,微微鼓起的腹上给酒坛一下狠砸吃痛,不由呼出一个酒嗝,随手把酒坛往回一推,借着酒劲、却也不管不顾,忽然起身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去找星后,把她和她那些魔头都收拾一顿!”
“嘿,这臭小子!借酒撒疯来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川气极反笑了一下,接过酒坛缓缓往地上放了去,随后也站起了身来,“你想找谁就去好了,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了?你是大魔头还是大鬼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我……”
李小白借酒壮胆,说了几句憋闷在心的胡话,人倒是还没全然糊涂,对方这时要是当真打他一顿,或许他还更要来劲。
可王川偏偏没跟他较这真,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出去后,隐隐打到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挨着,这一下突然反倒自己清醒了些,话说到半,一时又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我要去杀了星后……”
李小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总感觉哪里有些古怪,顿了顿也才想到要怎么说出口,“师父,你……你这位‘星爵爷爷’,也不管吗?”
“你去啊,怎么还不去!”
王川又一瞪眼,似乎倒也并不意外,“你是人是鬼,想杀谁就杀谁,爱去哪就去哪,跟我已经没有关系,在这罗里吧嗦干什么?我也早说过,我已经不是你师父,这么说你还是不明白吗?”
“师父,我……”李小白听着好像倒是明白,可这意思怎么想来都有些古怪,不由一怔,“我是说真的!”
“那你当我的话,都是放屁么?!”
王川似不耐烦已极,待李小白怔愣间、话音刚落,忽一下晃身出手,将他一把抓起便往门外扔了出去,一边怒声道,“臭小子,等你清醒了再跟我说话。不然爱去哪去哪,也别再回来了!”
说罢砰地一声,看也不多看,随手便把柴门给关上了。
屋外积雪早已成堆,足以没膝、厚可埋身,莹白一地。
李小白不妨给王川一下拿住便往外扔,也没来得及多做抵抗,倏然飞出数丈,在雪堆中像个地鼠般蹿行了一阵,脑袋上也不知给什么东西撞拦了一下,这才顿身停住了。
他也不急着起身,只觉四周冰冰凉凉、灰白透亮,这一下倒是也清醒了不少,仍不禁寻思:“师父说的,都是真的么?他这意思是不是,即便我要去杀了星后,他也不会插手过问?
可是……可这是不是说,只要我离开了师父,不再回到这来见他,我跟他的师徒情分也就真正到了头,此后只能以仇人的身份相见?”
他这段时间一直以来也并未走远、一去不回,自也是因为想着自己这一走,也便意味着跟这位师父就此恩断义绝,非但形同陌路,更可能两人从此便成了仇敌一对,再无可挽回了。
他这始终并未动身离去就走,还隔三差五给王川带回来几坛酒,也正自是有此之由。
左想右想,也难有个准,身周堆雪给他呼散出来的热气化成了水露,透寒自不必说,也叫人不大自在。
躺过一阵,他这也有些困意来袭,可不想睡在冰天雪地里,只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忽一下爬起身来,拖泥带雪地往回走去。
夜黑风高,地冻天寒。
雨雪虽然已停了小半天,不过这风一起,不时又卷起些雪花,由地上、树梢,或山头上倒往天空四下乱飘,白茫一片夜色中,如飞虫乱絮,四飞乱舞。
王川这会儿在屋里已是呼声大起,李小白看看屋门掩闭,待要推门而入,又自觉有些意味索然,只不声不响坐在了门外,对着雪地飞絮,夜黑雪白、天地朦胧,一时四顾茫然。
看了看隔壁对面同样也是柴门紧闭、苏薇待过的小屋,这当下李小白只不免又想:“我真的要去杀了星后?”
便这么在屋外呆坐着过了一夜,转天一大早,天刚蒙亮,他便夹露带雪地跑到了镇上那客店,抱了几大坛酒回来。
进了屋见王川仍在呼呼大睡,李小白只也一声不吭,自顾便在一旁咕嘟嘟喝了起来。
他也不想到哪都有人跟着,昨天叫了那帮逍遥门人把武破天送回去时,除了叫他们不可以轻举妄动,再像以前那般胡作非为外,便已经跟一帮门人说好,以后有事就到那客店里与他联络就好,门人不论是谁,都不允许有人跟着他,也不可以过河来搅扰。
这回他这‘逍遥掌门’好歹也算家大业大,想到镇上喝点小酒,自也不必更带些什么豺狼虎豹去换,自有门人替他打点安排。
他也不多客气,除了每次也不在店里多待、拿了酒便走外,其他一应如常,来来去去,畅通无碍,一时间倒也当真可谓是逍遥自在。
他和王川两人既为师徒,又可以说是互为仇敌,似乎只要一言不合,便随时都要动手闹僵,只是两人倒也还算克制,这才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这也过了有大半月,两人一天到晚话也没多说过几句,有时即便在一起相对吃喝,干脆谁也没出声说过一句话,昨晚那一吵闹,倒是这以来两人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王川这一直来都少有出门,从早到晚几乎都在屋里待着,见李小白三天两头往河对岸跑,也从不多过问,似乎什么事也没放心上。
这一早见对方带了好几坛酒回来在旁边闷头就喝,王川也没跟他多说客气,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抓起一坛酒来仰头便灌了几口。
“这可是偷来抢来的酒……”
李小白也没抬眼看,忽只悠悠道,“你不是说你不喝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王川只一顿,倒也没真当回事,仍继续边喝边道,“再说我喝都喝了,要不我再吐出来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