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恨,是单一的,恨意虽然也能衍生出无数的念想,可是所有的念想都出奇的统一,就是希望对方过得不好,恨到极致,就是希望对方死,或者生不如死。
但是还是希望死,因为死才代表盖棺定论,才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如今这一切,冯婉等到了,上官米也给了。
他果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果然死的痛苦无法闭目,果然脱离了幻境狼狈不堪。
他如一滩破布那样呈现在冯婉面前,死的突然,等到慢慢的反应过来之后,那种微妙的、无法克制和隐藏的痛苦就如上官米流出的暗红色的鲜血那样,慢慢的染红、浸透了冯婉的内心。
即便是再恨他、怨他,冯婉也不能不承认,这些年,她的一生,几乎都只有上官米,爱也是他,恨也是她,她不是没想过,既然偷生了十年,就应该去忘掉过去,活一番属于自己的日子来,隐居也行,轰轰烈烈也罢,十年啊,到底有个十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足够一棵小树长成遮天的大树,也足够小小的水滴在石头上滴落出一个水洼来。
她看着上官米的尸体,几次犹豫,想要替他合上眼睛,都没有动作。
在几番犹豫之后,冯婉终于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了上官米的眼睛。
上官米的脸,冰雪一般的冷。
冷的冯婉打了个冷战,如被烫手一般的缩了回去。
安详闭目的上官米呈现在冯婉面前,她终于没再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的极其的惨烈,似乎要把这些年的怨恨、委屈、不甘、愤怒、悲痛一股脑儿的哭个痛快。
但是偏偏,她心中没有一点点的痛快。
她哭的痛苦,浑然没注意到山坡上走来一个跌跌撞撞脸色苍白的人影,是同样一脸痛苦的穆胥。
穆胥是听到了冯婉的哭声,再也安耐不住,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冯婉捂脸痛苦的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冯婉出了事情,当下四下搜索,便看到了无法忽视的鲜血。
穆胥的脸在看到上官米的死状之后越发的苍白,他身体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就要晕倒,他心中如撕扯那边的疼痛,他看到了一旁冷静的木云乔,再也不顾什么,一把抓过木云乔,朝他喊:“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说一定会保下婉婉!说一定不会让她犯错我才把这一切和盘托出的!为什么你没有做到?为什么!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他以为冯婉哭泣的原因是因为痛快,因为手刃了上官米。
原本捂耳朵的是山鬼,现在又多了山神,山鬼再也受不了凡人的哭声和吼声,这种一切情绪崩溃的声音都令神明退避三舍,山鬼也不例外,他原本就和山神山山不相逢,如今正愁没借口先行跑路,这下来了个现成的理由,他就地一滚,如一个胖胖的白萝卜那样,先是脚挤进了泥土中,再是腰,再是白生生的手,等到还生察觉的时候,他只剩下一个白嫩嫩的头露外面,道:“别看我,我事做完了,再见!”
干净利落的跑了。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山鬼消失之后,冯婉也跟着消失在了穆胥面前。
穆胥大惊失色,放开木云乔朝着冯婉消失的地方扑了过去,他破音:“婉婉别走!”
他不顾一切的伸手拥抱她,迎接他的只有一捧沾满露水的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