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据点通向会面地点的道路被各式各样的rc细胞检测装置覆盖,帕克休想安然无恙地抵达会面地点。这是德拉贡内斯库对他的考验,但敌人的试探在帕克眼里全然不值一提。即便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发觉他失踪后已经将他的检测特征从数据库的豁免名单中移除,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逃过检测:大食尸鬼本就能够利用一些特殊的训练方法来灵活地暂时控制rc细胞系数,尽管帕克一点都不怀念那种感觉。
帕克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赶往现场的还有溜出医院看热闹的扬内斯库。为了试探扬内斯库的真实态度,麦克尼尔让帕克以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的名义从那些相对封闭的网络社交平台上秘密联系扬内斯库。倒霉的扬内斯库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帕克是麦克尼尔派来试探他的(他猜对了),直到帕克旁敲侧击地让扬内斯库相信他既不是某些人的帮手也不是人形库因克后,不幸的食尸鬼商人才决定试着碰碰运气。反正,扬内斯库还是个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到时他不必担心既有名望又有财富和地位的自己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像一条狗一样地当场砍死。
18日一大早,扬内斯库乘着自己的轿车准时赶到了大厦旁。连续数月的治疗让他消瘦了不少,其中也有岛田真司的一份功劳。多次手术使得扬内斯库失去了大量的血液,而一心想要找出食尸鬼快速再生秘密的岛田真司则不允许在手术过程中给食尸鬼商人输血,并同时买通了血库负责人以伪造既成事实。连番折腾下来,红光满面的食尸鬼商人成了一个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落魄中年男人,就算是扬·佩特雷斯库那副无精打采、每天只盼着下班的模样也不会比他更邋遢了。
他首先在观景阳台上见到了帕克,对方的模样使他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您以为我应该是个看上去很气派的大人物。”帕克出门前给自己做了必要的伪装,他从伯顿那里学来的本事应付今天的场面已经足够了,“我可能让您失望了。”
“说真的,您像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只是脸和脖子的颜色还没那么深。”扬内斯库从最开始看到帕克那方头方脑的长相时就大跌眼镜,他所期望的食尸鬼首领不该是这个模样。不过,转念想起了相貌平平无奇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扬内斯库又释然了,相貌过于独特在食尸鬼的世界里是致命的。“我就是扬内斯库,列奥尼达·扬内斯库。”
“我听说过您的故事,您是全体食尸鬼病患者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帕克想要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尽量地真诚一些,“请允许我先向您的勇气致敬。”
这下扬内斯库说什么都不能承认自己是食尸鬼了。他只好局促不安地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帕克身旁,等待着第三名参会者的到来。长期被麦克尼尔等人掌控且更喜欢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人类社会的扬内斯库缺乏对食尸鬼社会的必要了解,而且他投奔食尸鬼社会的计划几乎是刚开始就夭折了,以至于放弃了一切希望的扬内斯库只求能够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平安无事地生存下去。
起初的客套交谈结束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从大楼内走出来的又一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是个打扮得很朴素的中年男人,满脸络腮胡子,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帕克和扬内斯库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这人不体面的打扮就移开了视线,他们没必要追究这副打扮的人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厦的理由。
“早上好,扬内斯库先生。”那人先向扬内斯库问好,“这位……就应该是【所罗门纳】了。”
帕克赶快向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到阳台边缘交谈。这里还有其他人来往,有些是在楼下的商场中购物的市民,另一些是大厦上层的办公人员。绕开了那些可能会引来麻烦的闲杂人等后,三人一字排开,各怀心事地俯视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街道。
“我要首先向你们的英勇表示尊敬,这种成组织的食尸鬼活动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被严厉打击的,而且被剿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德拉贡内斯库脸上丛生的杂草使得帕克很难相信这家伙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是下巴光溜溜的老绅士而不是个邋遢的拾荒老头,“很遗憾的是,你们犯下的错误太多了,多得可以让你们的顽强变成愚蠢。”
“没办法。”帕克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即便完全站在食尸鬼的立场上也无计可施,“动武,被毁灭的会是我们;忍气吞声过日子,虽然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到头来面对着同胞被杀却还是无能为力。想来想去,我们打不起,可终究躲得起。布加勒斯特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去别处。”
“哎呀,声名鹊起的大善人又有什么打算呢?”德拉贡内斯库的目光越过帕克、落在了瑟瑟发抖的扬内斯库身上,“你的声明,可不会永远是好用的护身符。”
两颊凹陷下去的商人一声不吭,他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言多必失,况且扬内斯库已不再相信现状中蕴含着积极的转变趋势。他今天来这里,只是想见证同胞们的抉择、想了解那些从未真正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却又因为命运而不得不和他被捆绑在一起的不幸者们的心声。
“大家都很理智,知道一窝蜂地跑去冒充患者只会让其他人遭殃。”帕克确实因此而佩服食尸鬼们的自我管理意识,他原先预计会有大量食尸鬼脱离食尸鬼社会、冒充病人就医以避免日后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击毙,想不到绝大部分食尸鬼选择了按兵不动,“可这条路也行不通。名额该留给谁、让谁成为受保护者,又该怎么保证去就医的人不叛变,这些问题已经引起了许多纠纷。大家对不公正的担忧会带来更大的祸患,德拉贡内斯库。所以,还不如一起拒绝更妥当些。”
德拉贡内斯库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帕克身上,“看来你们很照顾我这个孤寡老人,为了防止我以后不适应空荡荡、半个同类都见不到的城市而提前通知我。”
“没有那个意思。”帕克否认了,哪怕他的语气等同承认了事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本该早些预料到这一点……过去,是对人类社会生活的不切实际的期望毒害了我们的思想。正值成千上万的难民往欧洲聚集,我们要做的是逆流而行、去往那些难民们迫不及待地逃离的地方居住。方法已经用尽了,除非有什么力量能够从里到外地消灭现在压制着我们的一切。”
“然后我应该在您的发言结束之后因为被冷落或是被蔑视而愤怒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不过可惜的是我也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德拉贡内斯库遗憾地向帕克表示他不能带来奇迹,“人们总是把年轻时的变化看作超凡脱俗的,将盛年时的改变认定为万世不易的真理,而到后来他们则会把一切哪怕最微小的变动视为离经叛道。现状是如此坚固,坚固得连年轻人都同老人一般了。当然,具体到当前的困境,我有个并不成熟的建议……也许能够改变你们被迫流亡的命运。”
<bF/> 帕克点了点头,他愿意洗耳恭听,因为就连麦克尼尔都对德拉贡内斯库的手段和动机感到好奇。如果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在苦心寻求让同类正常生活下去的生路,德拉贡内斯库更像是随性而为的吟游诗人。这位在人前永远穿着体面的燕尾服的老绅士,既有营救范坦内斯库的义举,也有在慕尼黑国家大剧院和布加勒斯特的自来水厂投毒并导致多人罹患食尸鬼病的嫌疑,而没有人能够猜得出他究竟在乎些什么。
“麦齐亚是个蠢货,他尝试过借助各种力量,却忘记了最强大的力量。”德拉贡内斯库凑近帕克,“他的失败是必然的,我当年便看出了这一点。”
然后,他轻轻地在帕克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是自杀。”帕克眯起眼睛,脑海中回想起麦克尼尔的警告。
“你们没有机会了。”德拉贡内斯库转身走向闷闷不乐的扬内斯库,“是作为被设计用于处理某种特定问题的工具、一直使用到报废,还是争取你们想要的正常生活,全看你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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