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煊赫一时的白梅人家大酒店,现在被一座名叫白梅大厦的新酒店所取代。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白梅大厦的酒店楼下停满了车辆。
昔日的辉煌成就与悲伤物语已经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多少人会像林有兮这样,终生怀念着她的那位儿时玩伴呢?
但凡想到这里,梅方只会感到无比心疼,只想要更加努力攥紧与他一起牵着手的林有兮。
一行三人开着开着,空忽然降下淅淅沥沥的雨。
“不好,要下起来了。”
“我就我们打车回去吧,真是……”
“阿方阿方,帮忙拎着一下,我拿伞!”
白梅县夏日的雨季变化不定,雨顷刻间便倾盆大作,林有兮撑起的伞根本无法为三人遮风挡雨,一行三人顶着倾盆大雨窜进巷,终于抵达了梅方的老家。
梅利军匆匆停下车,林有兮先跳下车给梅方拎行李,这时一个大婶也撑着伞快步走过来,帮着林有兮遮风挡雨道:
“了叫你带雨衣去,雨下这么大就让孩子们打车回来啊,真是的——”
被淋成落汤鸡的林有兮抹了把脸,一旁的大婶赶紧递上干毛巾给林有兮擦拭。
“孩子,你受累。”
林有兮一边很害羞地接受着对方的擦拭,这对她来是很少有的体验,在脸被抹净之后,这才忙不迭给对方打招呼。
“阿、阿姨好!”
此时正在招呼林有兮的正是梅方的妈妈向晓霞了,岁月在她脸上走过了很多痕迹,现在的她是位很寻常普通的中年妇女,但她满是眼角纹的眼睛却显得很是漂亮有神,可以看得出年轻时曾是一位漂亮女人。
初见这位大婶之时,林有兮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好……”向晓霞看落汤鸡林有兮也是越看越喜欢,“先进来吧,回来先洗个热水澡,免得受凉了。”
“好。”
然后林有兮就被安排着去洗了澡,梅方和梅利军裹着毯子在客厅坐着。
“东西没湿吧?”
“笔记本电脑都带着,就还好。”
梅方这边正着,一旁的梅利军正盘腿乐呵呵地看着他。
“嗨,你子——从哪认识的这么一漂亮姑娘,还是本地的,挺能找啊。”
“别问那么多。”
“她是干啥的,跟你一样做游戏吗?”
“嗯。”
“父母呢?父母都是哪里的,老家人,不定你爸我认识他们家,还能多问问。现在是不住在这边了吗?”
“她——”
林有兮换隶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旁收拾着准备饭材向晓霞赶紧跑着向前,“吹风机在这边,我给你拿。”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拿。”
“不用不用,我来给你吹,别跟阿姨客气,就当这是在自己家。”
“嗯,我知道……”
有兮的克星找到了,哈哈哈!
梅方怎么也想不到林有兮在自己妈妈面前竟然会这么矜持温婉,仿佛像是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乖巧。
不过毕竟是来别人家做客,不好意思,也算是正常的表现?
大家都洗过澡之后,向晓霞就招呼着大家一起开饭了。
红烧鱼、粉蒸肉,烧土鸡,清炒白菜、花菜、豆角茄子,还有楚北省特产排骨莲藕汤和锤肉汤,家乡的味道顷刻拉满,四溢的香气让梅方都忍不住口水直流。
“哎呀妈,这整的,和过年一样丰盛呀。”
“我儿子带女朋友一起回来,这可不是跟过年一样高心事情——啊呸呸,是异性朋友哈。”
梅方来之前特意叮嘱了向晓霞不要搞错林有兮的身份,当然向晓霞将其完全视为还没完全确定关系的试探,都要住在自己家了,哪有这种都不介意的普通异性朋友。
向晓霞一直盯着林有兮在看,洗完澡后的林有兮清丽脱俗,显然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孩。
“来,多吃点,林有兮……对吧?”
“叫我有兮就好了,阿姨。”
林有兮轻声应着,然后口扒着饭,她都不用自己夹菜,向晓霞直接给她拉满,“多吃点”
“老婆,你这是喂猪呢,给她塞这么多,人家一姑娘怎么吃得完?”
“就你会话!谁是猪呢?闭嘴吧你!”
向晓霞非常嫌弃地推搡着梅利军,一旁的林有兮吃得很开心,梅方担心她怯生,便主动凑过去询问道:
“这么多菜你吃得完么?吃不完分我点。”
“不要,我吃得完,都很好吃。”
林有兮这边和梅方吃得热络,向晓霞则是趁这个机会和林有兮拉起家常来:
“有兮,你时候是住哪里的呀?”
“住人民大道那边,就是向阳区隔壁的胡同里面。”林有兮轻声道,“向阳区现在还在吗?”
“向阳区?!”
梅利军和向晓霞闻言顿时愣住了一下,“那可不就是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吗?我们之前就住在那个区。”
“这样么,缘缘也住那个区。”
“缘缘是——”
林有兮微笑道,“我时候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和她,还有阿方时候都一起上幼儿园,我还记得。”
“啊?真的假的?原来你们这么就认识吗?那还真是缘分啊……”
“是呀……”
梅利军一边掏着牙,一边询问道,“那有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呀,我不定认识你爸爸。”
“我爸……我爸叫林国川。”
“林国川?这名字……有点耳熟的样子。”
“我也觉着!不定真认识来着……”
向晓霞着想了想,一时半会记不清这个名字,而后便询问林有兮道,“怎么样有兮,阿姨做的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好吃好吃的,很好吃。”
林有兮微笑道,“阿方真幸福啊,有个这么会做饭的妈妈。”
听到林有兮直接喊自己儿子喊阿方,向晓霞和梅利军别提多开心了,当下也是多了几句,“是不是有妈妈的味道的感觉?”
“嗯……”
林有兮摇摇头,“这个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
“知识盲区?”
梅方连忙在一旁解释道,“有兮她……她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啊……是这样啊,真、真的对不起……阿姨不知道。”
“没事的,向阿姨。”
林有兮轻声微笑道,“您的也对,这应该就是妈妈的味道了。”
“有机会回家,常来我家吃,阿姨保准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谢谢阿姨!”
“林国川……林国川……我想起来了!”
梅利军思索道,“你爸爸应该就是,东门水产街的那个林家老三吧,在工地上做事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前几年也——”
“是啊,我爸爸也去世了。”
林有兮轻声道,“是我大四那年去世的。”
“……”
梅利军以一己之力把话题带到了不该有的沉重程度,向晓霞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开始擦眼泪。
“你这孩子……也太让人心酸了,从没有妈妈,后面爸爸也去世了,怎么命这么苦……”
“啊、倒、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了,现在都习惯了。”
向晓霞着就凑了过来,“可以让阿姨抱抱你吗?”
“啊……”
林有兮没想到向晓霞会突然给她提出这个请求,思忖一阵后还是点点头,“可以呀。”
向晓霞着就抱住了林有兮,温暖的感觉从对方身上传来,有些干瘪生茧的手掌轻轻在林有兮的后背摩挲着。
“我们以前家里住得很近,要是可以早点认识有兮你就好了。”
向晓霞温声道,“到时候你来我家吃好吃的,相当于我也多了一个女儿,那该多好……”
“现、现在也不晚。”
梅利军在一旁附和着道,“就好好在我们家待几,和梅方一起,感受下白梅县的变化,好不好?”
“嗯。”
林有兮闭着眼睛靠在向晓霞的肩头,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梅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林有兮闭着眼睛的眼角划过一丝清泪,自己顿时也有些绷不住。
像这样的妈妈的抱抱,曾是梅方从就非常嫌弃的母子互动。
但是对林有兮来,也许是从来没有过的第一次体验。
在爸爸工作繁忙,没有妈妈照鼓每一个日日夜夜,这女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
呼……
梅方站起身来,走向了厕所方向。
一阵莫名的心悸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来到厕所,忽然有些体力不支地靠在墙边,紧握着心口,脸庞也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这种胸痛的感觉自从没加班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了,他每次去检查也只是要少熬夜,但这一次却格外地让他感到恐惧。
唔……
可别在这个时候——
梅方捂着绞痛的心口,倚靠在洗手间的门扉边上,慢慢伏地坐下来,试图使自己逐渐缓和。
他不想让林有兮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所以强撑着没有喊出声。
她好不容易才稍微有零幸福的感觉。
我不能让她以为……又是她的问题——
梅方家现在的房子是老房,但是因为坐落在镇城区,所以屋外总能听到服装商店外放的音响喇叭。
此时喇叭内传来的这首《无名的人》,正非常应景地歌唱着,像梅方这样平凡而普通的镇做题家们——
关于他们微不足道的人生路上的悲欢离合与辛酸无奈——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
【我没有新闻,没有人评论】
【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
【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我是离开,镇上的人】
【是哭笑着吃过饭的人】
【是赶路的人,是养家的人】
【是城市背景的无声】
【我不过想亲手触摸】
【弯过腰的每一刻】
【留下的湿透的脚印是不是值得】
【这哽咽若你也相同】
【就是同路的朋友】
【致所有,顶立地却——平凡普通的】
【无名的人啊,我敬你一杯酒】
【敬你的沉默,和每一声怒吼】
【敬你弯着腰,上山往高处走】
【头顶苍穹,努力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