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也就是永乐七年(公元1409)的四月,永乐皇帝派往蒙古各部招安的使臣,被不知天高地厚的鞑靼可汗本雅失里斩了。
永乐皇帝大怒,派淇国公丘福领兵讨伐。没想到,这个行军多年的老将,居然刚愎自用,轻敌冒进。结果,入了本雅失里设下的圈套,全军覆没。
照永乐皇帝的暴脾气,便想立刻杀到鞑靼去,给本雅失里一点教训。
无奈,刚被招安的女真部需要新置奴儿干都司,还要筹备十月郑和第三次下西洋的事,《永乐大典》经过几年编撰终于编成,等着刊印,众臣工也等着封赏。
诸事繁多,北征一事便一直拖到了今年开春。
就在高希他们庆祝县试通过的时候,永乐皇帝第一次北征蒙古,亲率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此时,北京的新宫城已经开建三年多,工程建设全面铺开。
户部尚书夏元吉奉命留守北京,一方面要保证新皇宫建设的资金,另一方面要为永乐皇帝的大军筹措粮草。
太子朱高炽,则奉命在应天府(南京)监国。
虽然应天府地处江南,但初春时节的潮湿阴冷,仍旧沁入肌肤。
连绵半个多月的雨雪,令南京的宫城笼上了一层萧索肃穆之气。
这天正赶上休沐,清宁宫的暖阁内生着暖融融的炭火。
太子妃张宛宜端坐在暖榻一侧,将桌上的参茶向对面的男子推了一推,轻声说道:“殿下,你再不喝,这参茶可要凉了!”
对面坐着的男子,大圆脸、双下巴,明显隆起的肚腩,将常服撑得满满的,腰间的玉带似乎发出不易察觉的“嗄嗄吱吱”的声音,似乎马上就会绷断一样。
这个外形油腻的大胖子,就是太子朱高炽,其貌不扬,却慈眉善目。
还有一个多月,他被册立为太子,就要满六年了。
然而,这太子当得就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
现在最令朱高炽头痛的事,一件自然是缺钱。
另一件则是汉王、赵王两个亲弟弟对他的挑衅,让他疲于应付。他真想有一个可靠的人,来帮帮自己。
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读一份奏折。
听到太子妃催他喝茶,这才抬起头,将折子往茶几上一搁,端起参茶尝了一口。
“唉,又是兵部催要粮饷的奏折。去年,丘福兵败,折损将士、粮草无数。郑和下西洋,新造船舰、招募人才、下赏各国的恩赐,再加上父皇如今亲征鞑靼,都要花钱。这几件事下来,国库早空了。你看看这些奏折”
“老二他们倒好,跟着父皇去打仗了,还是不消停,一个劲地催着兵部往我这里递折子,十件有九件都是要钱的。民生不易,国事艰难,他们不知道吗?江南虽富庶,但田赋很重啊!太祖在时蠲免的田赋,在去年又加了回来。北边的战事,我已经向父皇数次进言,能谈的话,最好别打”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呡了两口参茶,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叹道:“唉,瞻基还小呢,没个可靠的人可以帮衬一把啊!”
“杨阁老他们几个不是一直帮着殿下吗?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了。”
“当初议立储君,那班武臣哪个不是想拥立老二,若不是这帮文臣挺着,哪里会有我这个太子,我又怎么可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只是老二他们,就算同一天封了汉王、赵王,还是不甘心啊!”
“殿下”张宛宜觉得丈夫不应该过多陷在这种负面情绪中,假装嗔怪:“难得休沐在家一天,你就不能少谈这些让人不快的事?现下”
“现下要韬光养晦,”朱高炽听了妻子的劝说,用轻松的语气接了话头:“小幺,你放心,我知道的。”
妻子张氏宛宜,娘家并不显赫。其父张麒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旗官,直到女儿成为世子妃,他才升任京卫指挥使。
但张氏很要强,嫁过来之后,相夫教子,克尽妻道,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朱高炽得了张氏这样的贤内助,才能全力投入纷乱繁重的朝堂事务中。
夫妻俩感情甚笃,“小幺”就是私下里,朱高炽对爱妻的亲昵称呼。
朱高炽可能是累了,又或者是听进去了妻子的劝慰。
他没再看奏折,只是安安静静喝着参茶,一时之间看着炉中红红的木炭和火苗发愣。
暖阁里,只听到“哔哔啵啵”炭火发出的崩裂声。
此时,暖阁里并无旁人,宫人也被张宛宜遣走,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还记得老四吧?”
“老四?”朱高炽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你是说四弟,有他消息了?他如何了?这都多少年了”
“昨日我去庆寿寺进香,大和尚说老四还活着,疯病也好了。”
“啊”朱高炽又是惊又喜,“当初无奈之下,听了大和尚的建议,将老四秘密送走,只当生死由命。最后一次得到老四平安的消息,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大和尚训练的信鸽都死了,便与那边断了联系。这一年多来,大和尚又派了人去暗中查访,倒是查访到了。”
“老四疯病好了?怎么好的?现在如何?”朱高炽急着想知道老四的近况。
“去查访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听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给治好的。还说老四如今长得有模有样,文武双全。”
“这就好,这就好不枉她母亲吴氏痛心一场。”
“这老四书读得不错,最近过了县试”
“慢着,他疯了十多年,怎么就会读书了,还过了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