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雪若有所思:“你是说,木婧现在是趋近于一种满足的心态么?”
唐六笑吟吟地:“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我只想听你的答案,看似已经满足,不再去为自己争得什么的人,他是否丢失了他的。
“如果再有一日,又出现某种他感兴趣的,而又是以他现今能力无法得到的,你觉得他是否还会为此而努力去?”
千仞雪沉吟片刻:“应该会的吧?就拿我自己举例来说,我现在什么都有,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可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喜欢的东西,可能是衣服包包,好看的化妆品,也可能是什么难得一遇的天材地宝,魂骨魂环……
“而我要是不能凭现在的能力拿下它的话,我会尝试开始努力搞来大量的钱,或者努力让自己的修为境界更进一步。”
她看着唐六,眼神有些探究:“所以你是想说,不争只是因为暂时没遇到需要去争的东西,而无论这个过程有多长――
“其实一直都不会消失,只是蛰伏等待下一个需要去争那一天的到来,对吗?”
唐六微笑,微眯的双眸柔和又包容。
“不止。我再问你,一个因为自身能力受限,迷茫困顿,想尝试去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最后完全停止在原地……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有一颗么?”
千仞雪表情很明显流露出一丝疑惑。
而唐六也不是真非得听见她的答案不可。
青年笑着,继续道:“你是不是以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停留在了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不是就放弃了一切的?”
他微微摇晃着脑袋,似是不屑似是无奈,最终却依然平淡地:
“摆烂、躺平、无所作为,只专注于眼前,似乎从不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思考,囿于触手可及的欢愉,奉行及时享乐主义……
“你是不是认为,这样的人已经毫无上进心,也就根本不会有一颗倔强又不服输的了,对吧?”
他看着千仞雪。
“他们已经被生活打倒,再也不会有站起来的那一天了,至少可能性不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千仞雪没说话。
虽然,的确。
毕竟先天二十级超魂力的天才天使魂师,出生起便是万万人之上的武魂殿圣女,背负着神位,怀着称霸天下,统一大陆的雄心壮志。
她为了理想,甚至愿意亲身潜入陌生国度,冒着随时有可能暴露的风险,将自己硬生生改变成另一个毫不相干的皇室皇子。
另一个人,另一个名字,另一副面孔,甚至是另一个性别。
天之骄女愿意为理想付诸所有,想必从未、也很难理解,居然有人能毫无念想,在她看来是浑浑噩噩的,渡过自己的一生。
那样的话,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唐六看着陷入沉默的千仞雪,笑了笑。
“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摆烂,他们躺平,他们无所作为,他们按部就班的渡过自己的每一日。
“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们也会拥有一颗争心吗?
“他们,可是否也在着什么呢?”
他顿了顿。
自问自答。
“有。”
青年的语气笃定无比。
“只是相争的对象有所不同罢了。”
千仞雪看着他,静候他的下文。
“旁人与他人相争,而他们,则是在与自己作对。”
唐六换了个坐姿,两条长腿岔开,一手依然舒展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搭在大腿上。
“摆烂也好,躺平也好,不过都是因为在当前境遇之下无能为力的不得已为之罢了。
“他们无力改变――也许曾经试图改变过,只是却一次又一次被现实压倒。
“有恒心有毅力的人日复一日重新爬起,直到幸运地找到前路,从此迈向更伟大的光明。
“那要是做不到的人呢?
“一次又一次地被折磨到遍体鳞伤,最后在日益加重的精神内耗中,将所有付之一炬?
“大多数人不会到那种极端结果的。他们只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但依然还想活着。
“于是他们选择停下,或者干脆后退一步。
“然而那并非望而退却。他们……
“只是学会了接受自己。
“选择了与自己和解。”
唐六呼出一口气。
“而这个放过自己,不再与自己作对的过程。
“何尝不是一种?
“他们放下所有,只是战胜了那个无能为力却又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囿于内耗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