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客气了,客气了,霍书记工作繁忙,您家里父亲的忌日,我们理所当然该替霍书记分忧。”那个官最大的男人笑着说。
苏凡想起母亲罗文茵,想着母亲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做,便礼貌地向来的领导们道谢,招呼他们入座吃饭。
当然,大过年的,领导们顶着严寒跑到这村里来,不会为了一顿饭,为的是什么,苏凡也很清楚。只是,现在家里的饭菜,都是准备着给亲戚们的,而且还没有出锅,现在也没法端出来。
苏凡只好让家里的人备茶,低声让弟弟再托人去城里买菜肉。
“不忙不忙,夫人,我们过来,是想为老先生尽点心意,再者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帮霍书记和夫人的,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那个官最大的男人客套道。
“真是不好意思,各位领导前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真是对不住……”苏凡不好意思地说。
这时,有个表弟跑进来,道:“小凡姐,又来了一辆车!”
苏子杰忙跑了出去,院子门走进来的,竟然是霍漱清!
霍漱清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意外了,正在院角和亲戚家的小孩子玩耍的念卿跑向了爸爸,扑到爸爸怀里。
“脸蛋都冻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进屋去?”霍漱清摸着女儿红红的脸颊,道。
“不要嘛,我要玩,爸爸快放开我!”念卿说着,就拧着从爸爸怀里又溜了下去,跑向了其他的小伙伴。
苏凡赶紧从客厅走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来了,原本在客厅里那一堆领导们抢先走向了霍漱清,和他握手寒暄。
“进屋里坐吧,外面太冷了。”苏凡道。
谁都没想到霍漱清会来,包括那帮前来的领导。而霍漱清也没想到一进院门,就遇上这些人。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苏家的女儿嫁了云城市原市委书记、江宁省最年轻的省委常委,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毕竟是不请自来的人,也不好意思多待了,而且,见到了霍漱清,心意已经传达到了,此行目的已达,就没必要在这乡下待着混饭了。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前来的领导干部都和霍漱清告辞离开了,临走时还邀请霍漱清和苏凡去翔水市赴宴,向霍漱清好好汇报一下工作,都被霍漱清婉拒了。
“这次是为了爱人的家事前来,拜祭岳父以尽子女孝心,大家的心意,霍某领了,就不打扰大家了。”霍漱清道。
苏凡一直没有插言,此时客人已走,才有机会问霍漱清。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啊?不是说有事不能来的吗?”苏凡道。
“毕竟是你养父的周年忌,怎么能不来呢?”霍漱清低声道。
“姐夫……”苏子杰走了过来,笑着叫了声。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霍漱清问。
“也没什么准备的,就一点饭菜,厨房里做着呢!”苏子杰道,“姐,姐夫,你们去屋里坐着吧,外面太冷了。”
这时,院子里亲戚们也多了起来,门外面还有很多村里人,都想亲眼看看苏家的这位女婿。村书记送走了之前那些领导,就赶紧跑来苏家了,想见大领导,却还是没敢进屋去,在院子里领着村民们搭棚支桌子。
尽管远近十里八乡都知道苏家的女儿嫁了大领导,可是,苏子杰丝毫不敢打着姐姐姐夫的旗子做什么事,每每心里有了想求助于姐姐姐夫帮点自己的时候,他就会看到自己那根半指,看着看着,心里的痛就会钻出来噬着他。自己只是掉了半根手指,可是姐姐呢,在跟着霍漱清的那些年里,姐姐受了多少的苦呢?那些苦,他想象不到,却也猜得出姐姐的日子有多艰难。如此一来,他也就不愿去找姐姐帮忙,哪怕自己再怎么艰难,也是自己去努力。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那些朋友还笑话他有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不是谁都有个当市委书记的姐夫的”!而苏子杰听到这话,只是一笑而过。自己的日子,终归都要自己过,不是吗?
即便如此,苏家的名声在外,苏子杰即便是不去找姐姐姐夫帮忙,也有不少人会主动来贴,贷款啊、销售啊,苏家玫瑰园的生意真是不怎么要苏子杰费心了。而此时,端着茶水来到姐姐房间之时,苏子杰就被霍漱清问及生意的事,还有苏子杰的打算。
“以前真是对种花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干着,还真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苏子杰道。
“你既然真心喜欢做这件事,那就多花点心思去做,政府这些年对农业附加值的投资会越来越大,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生意做好一点。”霍漱清道。
“是,我知道了,姐夫。”苏子杰点头道。
“你刚起步,也别太贪心,脚踏实地去做,总会越来越好的。”霍漱清道。
苏子杰点头。
“哦,姐,姐夫,你们先休息,我去外面招呼一下。再把念卿带过来。”苏子杰说完,就离开了。
苏凡看着霍漱清,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霍漱清微微笑了,道:“傻了吗?看什么呢?”
他招招手,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也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苏凡低声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踩低捧高的,你还不明白吗?”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
“你还没说干嘛过来呢?今天不是还有别的安排吗?”苏凡望着他,道。
“都问过一遍了,还问?”他捏了下她的鼻尖,道。
她只是看着他,不语。
“我想你了,算不算是一个答案?”他笑问。
他的眼中,那温柔的笑意溢了出来,苏凡的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谢谢你!”她拥住他,道。
她明白的,他是重视她的家庭关系,哪怕这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他也同样重视,他也没有嫌弃这一家人。她明白的,不管她弟弟父亲是花农,还是部长,他都一样的对待。他,是因为爱她,不是吗?
这些话,两个人的心底都很清楚,何须说出来呢?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言不发,念卿就推门跑了进来。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她知道,霍漱清做到了,而她,也可以做到!
下午,霍漱清和苏凡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苏家,乘飞机直接前往京城,曾家那边,还有霍漱清其他的一些同事需要联络的。上了飞机,看着霍漱清在身边沉然睡去,苏凡才知道他昨晚是赶着半夜的飞机直飞云城,早上在云城处理了一些事就匆匆赶来翔水。这么想着,苏凡的心里就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霍漱清更爱她!
春节假期,很快就结束了,霍漱清开始了忙碌的工作,而苏凡也赶回了榕城,处理念清的事情。农历的二月初,苏凡将念清全部交给了覃逸飞,由于覃逸飞工作繁忙,念清的具体事务,由邵芮雪全权处理。
离开念清,苏凡就赶去了江宁省,来到拓县看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们。
记得当初她来到拓县的时候,好像也就是初春时节,那个时候,山谷里的苹果花都开了,到处一片白色,美极了。而今年,也许是春天来的太早,连这种北方的小山村里都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山谷里各种果树开始竞相开花。乘着张阿姨老公联系的车子,苏凡一路直接来到拓县。
车子开进了小山村,苏凡先来到自己被下放来此的那个环保局的监测站,门上依旧没有锁,一推开门,一股灰尘就飞了起来,呛的人只是咳嗽。那些仪器上面,依旧是厚厚的土,那张木板床……看来是很久都无人居住的。
这个监测站,她当时也没待多久,很多时候都是支书帮她来这里看护设备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也没人来这里进行检测了吧!
关门离开,苏凡乘车来到村里。
初春时节,正是地里干活的时候,村里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留下来种地,留在家里的老人能妇孺,此时也要去赶着前几天下的雨带来的墒情去地里忙活。走进村里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关着门的。
偶尔路过的人,也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不知道哪家来了这么阔气的亲戚。
尽管时间已经过了几年,苏凡却还是能够认出一些人的,只是叫不出名字了。听着学校里传来熟悉的敲铃声,苏凡走向了那所小学校。
操场里,空空的一片,没有一个人。
她走进了院子,看着自己曾经教学的这个学校,尽管过了几年,却还是那个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现在很多农村的学校都建设的很漂亮,都是好几层的楼,却空着没多少学生。而这个小村子,本来就是拓县相当偏远贫困的一处,学校自然还是无人问津。
教室里的学生们,很快就注意到院子里那个衣着不凡的年轻女人,纷纷趴在窗户上看,老师也没办法上课了,只好走了出来。
“你找谁?”那位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来问苏凡。
“我,我是来随便看看的。”苏凡微笑道,“您是老师吗?”
女老师点头。
“我想找一下张校长,在不在?”苏凡问。
“校长去乡里开会了,晚上才回来。”老师道。
苏凡点点头,道:“我以前也在这里教过书,过来看看。”
那个女老师愣住了。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跑进了校门,苏凡忙转身。
“是小苏姑娘么?”女人叫道。
“嫂子?”苏凡忙走了过去。
“我刚回家去拿东西,听人说来了个人,很像你,往学校这里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真是你啊!走,赶紧去家里,我给你烙饼子,走。”支书的儿媳妇想拉苏凡的手,却一看苏凡身上的衣服,手就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凡也注意到了,却笑着拉住女人那满是茧子的手,同女老师再见,走出了学校。
“学校里来了这么年轻的老师?”苏凡问。
“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年轻轻的娃,来我们这旮旯,怪不容易的。还要住在这学校里,一个女娃娃。前两年也来了两个,都去城里当代课老师了,不在这儿待着了。”支书儿媳妇叹道。
苏凡点点头,道:“学校里现在好像没多少学生啊,比那时候更少了。”
“是啊,好多孩子都跟着家里大人去城里读书了,现在学校里就那么几个学生。”女人道。
“那以前的学生呢?我记得都应该上中学了吧?”苏凡道,“他们去哪里上中学?乡里?”
女人叹着气摇头,跟苏凡说了一件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而这件事,意外地改变了苏凡往后的人生!
“有的去了乡里的初中上,有的去了赵家庄那个附中,这学校里孩子们是越来越少了。”支书的儿媳妇领着苏凡往家走,道。
的确是啊,现在很多报道里都说农村学校学生数量锐减,许多都是空着崭新的教学楼却没有学生。至于教师资源,更是匮乏。过年在翔水老家的时候,苏凡就听亲戚们说起过这些事,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是带着孩子去镇子或者县城上学,而教育部门为了维持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就把每年招考进来的新教师分配到乡下,然而农村学校学生太少,加上条件艰苦,很多年轻老师都离开了,宁愿去县城或镇上的学校当代课老师挣几百块钱,结果农村学校里,又是老师缺乏,只能靠那些老的民办老师或者连民办老师都不是的代课老师。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支书儿媳妇就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叫了一声“燕燕妈……”
苏凡回头,认出来那个女人好像是自己以前班上的、一个五年级的女孩子的妈妈,她记得那个女孩子燕燕,很爱学习的一个孩子,经常找她问问题,她总是给孩子课外辅导。当时,燕燕妈妈还为了感谢她给孩子补课,时常把自己家烙的馍馍,有时候还会给她送点泡菜什么的。几年没见,这个女人怎么头发白了好多?她记得这个燕燕妈妈应该才四十多岁啊!
燕燕妈妈和支书儿媳妇聊了几句,看着苏凡,想问,又好像眼神有些疑虑。
“这是小苏老师啊,还记得不?”支书儿媳妇介绍说。
谁知,燕燕妈妈一听到苏凡的名字,就捂着嘴哭了起来。
苏凡不明所以,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掏出纸巾递给燕燕妈妈,随口问了句“嫂子,燕燕呢?现在怎么样?该上高中了吧?”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对方的忍不住哭出声了,支书儿媳妇忙扶着燕燕妈走进自家院子,来到堂屋坐下,倒了杯水给她。
苏凡一看,这好像是有些事不太对劲,眼睛瞥向支书儿媳妇,对方却叹息着摇头。
“嫂子,有什么事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苏凡拉着女人的手,道。
女人擦着眼泪,嘴唇颤抖着,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苏凡,原来燕燕在镇上上学的时候失踪了,已经一年多了,家里人到处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报案了吗?”苏凡问。
“报了,可是到现在都一点消息没有。”燕燕妈哭着说。
苏凡怔住了。
支书儿媳妇拉了拉燕燕妈的胳膊,道:“小沈妹子的男人是很厉害的人,你把事情说细一点,看能不能求妹子的男人帮帮忙。”
男人?苏凡愣住了,莫非说的是霍漱清?可是,霍漱清不是说他告诉支书儿媳妇他们的关系是叔侄?
见苏凡不说话,支书儿媳妇忙说:“妹子,那次接你去看病的男人,还……”
苏凡点点头,道:“他,是我男人。”
支书儿媳妇这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可是那个男人明明说自己是小苏的男人啊!看来没错啊!
“他,他是个大领导吗,是不是?”支书儿媳妇问。
这么问,其实也不确定,哪有大领导自己开车出来找媳妇儿的?农村女人读书少,当然还想不到另一层,大领导的女人怎么会被下放到这穷地方来。不过,不管怎么样,妹子说自己男人是大领导,那就没错了。
苏凡的心头,一下下震动着,想起那个害羞的女孩,那个好学的女孩,怎么会……
“嫂子,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苏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