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囡的爷爷和父亲都没说话。
“不过,霍漱清还真是能在那半死不活的人身上下本儿,活脱脱把自己弄成情圣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一片赞叹。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倒是给他立了牌坊!”江采囡小叔接着说。
“霍漱清的做法给他赢到的不止是道德优势,那么多人的观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来的。如果这次不把他拿下去,等事情过了,搞不好他又会高升了。到时候局势对我们会更加不利,我们这边也难免人心浮动。”江采囡父亲道。
弟弟点头,道:“曾元进和覃春明原本还不是一口气,要是那女人死了,就彻底把他们给打散了,这下,他们倒是真不分开了。”
“覃春明倒不足为虑,麻烦的是霍漱清这个刺儿头,现在上上下下对他的呼声那么高,方慕白他们再搞下来一个人,霍漱清就要顶上去了。覃春明嘛,这也就差不多到头儿了。再怎么排,他退之前也进不去最里面。”江采囡父亲道。
“你要是当初让阿采嫁给他,这么好的女婿岂能落到曾元进家里去?”江采囡小叔笑道。
“他就算是做了咱们家女婿,也未必和咱们一条心。何况,覃春明也不会答应。”江采囡父亲道。
然而,离开了客厅的江采囡,心情复杂极了。
她赶紧给堂哥江启正打电话,江启正已经在和霍漱清见面的路上了。
江启正看了眼手机,就按掉了。
并不知道堂哥要和霍漱清见面的江采囡,根本坐不住了,赶紧又给霍漱清打电话,可是,翻出了他的号码,她的手指又停住了。
她怎么和霍漱清说?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如果家里真的对霍漱清要做什么的话,岂是她能阻止的?再者,霍漱清又不是笨蛋,他能派人去调查堂哥主持的那家公司,就说明他们之间已经开始了。在这个时候,她还怎么和霍漱清说话?
可是,霍漱清不是前阵子还和她见过面吗?怎么一定口风都没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不远不近。
霍漱清……
按掉了江采囡电话的江启正,却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广东那边怎么样了?”他问电话里的人。
“放心,这边没问题。”电话里的人答道。
“刘家呢?麻烦处理干净了没有?”江启正问。
“刘铭已经死了,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那件事……”
“你派去和刘铭联系的人呢?”江启正问。
“还……”
“处理掉!”江启正严词道。
“是!”电话里的人领命,“江总,那,刘丹露小姐……”
“她又怎么了?”江启正问。
“那边的弟兄说她不停地吵着要见您……”下属道。
“我知道了,不要让霍漱清的人发现她。”江启正说完,就挂了电话。
刘书雅,刘丹露,都是蠢货而已!江启正心想,靠着车椅闭上了眼睛。
城市的霓虹灯,在他的脸上闪过明暗的光影。
可是,眼前,闪过那一年和刘书雅相遇的情形,那个妖娆的女人,眼里那深深的哀怨。
他和平时一样,只是把那一夜当成了一个艳遇,天亮就说再见的偶遇,却没想到会纠缠出这么多的事,更没想到自己在三十年前的一场邂逅,成为了三十年后刺向对手的一支利剑。
谁会赢?谁会输?恐怕没人说得清!
到了约好的地点,霍漱清已经在了,江启正下了车,秘书赶紧给他撑伞遮住天上的雪花,他推了一下,伞掉在地上。
“这世上,最干净的也就是这雪了!”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大步走向了院子里的茶厅。
老板是熟人,赶紧领着他,给他推开门。
“霍书记,幸会幸会!”江启正笑着,掸了掸身上的雪,把风衣脱下来递给老板,老板就赶紧给他挂了起来。
“您还是老样儿上吗?”老板含笑问道。
“不用了,清茶吧!”江启正说完,就坐在霍漱清对面。
“江总!”霍漱清伸出手,两人握了下。
老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可是,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彼此。
江启正淡淡笑了下,老板已经端了茶进来,便赶紧退了出去。
看着茶杯里那漂浮的绿色茶叶,江启正开口道:“霍书记出手很准嘛!直接就对着我来了?咱们不迂回一下吗?”
霍漱清不语,把手边的文件袋推到江启正面前。
江启正笑了下,看了一眼,道:“霍书记刚派人就查我,这么快就开始给我好东西了?”
霍漱清见他没有打开文件袋,就自己把文件袋打开,一张一张摆在江启正面前。
“这是给苏凡下药的证据,下药的人已经招供,药品的来历也都在这里。”霍漱清道,“这是刘铭自杀前见到你的手下的镜头,他自杀用的药,是你的人给的。这是……”
每一件,都是人证物证俱全,江启正似乎早就料到霍漱清会这样,只是淡淡笑笑,没有接话,等着他说完。
“这是你和刘书雅通话录音的拷贝!”霍漱清说完,看着江启正。
屋子里响起慢慢的拍手声,江启正看着霍漱清笑了,道:“霍书记还真是正义使者,怎么,霍书记不会以为凭着这些东西就可以把我抓进大牢吧?”
霍漱清不语,只是环抱着双臂,看着江启正。
“我承认,你们调查很仔细,而且,额,怎么说呢,不出意料,你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对手。只不过,你今天给我看这些,就应该很清楚你手上这些所谓的证据,没有哪一项是足以置我于死地,哦,我说这个词还有点过了,应该说,你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把我和你所指证的之中任何一件联系在一起。至于你说的,我和刘书雅的通话录音嘛,谁能保证这就是我的声音……”江启正胸有成竹道。
“我们都很清楚这些证据不能把你和我妻子的事联系在一起,不管是怂恿刘书雅去杀她,还是让医疗组的医生给她下药加重她的病情,让她长时间不能清醒,或者是让你的手下杀死刘铭。”霍漱清打断江启正的话,“只是,我们谁都不需要这些,对不对?这些证据,没有一样可以面世,没有一样可以泄露出去让外界知道,那个让我的妻子遭遇诸多不幸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江启正先生!也没有人会知道你就是刘丹露的父亲!”
江启正的眉毛,微微动了下,端起茶杯笑了下,道:“你,查的这么清楚,是想说明什么?我给你戴了绿帽?还是,想和我分享一下使用同一个女人的经验?”
霍漱清淡淡一笑,道:“你和刘书雅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刘丹露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江启正笑容收住,道。
“虎毒不食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做的太过了。”霍漱清道。
“不愧是情圣,不光对妻子情深一片,还对前女友的女儿这样关心,我佩服你,霍漱清!”江启正笑道。
霍漱清喝口茶,江启正看着他,问:“这大年三十儿的,霍书记约我,不会只是想给我看这些压根儿就没用的废纸吧!”
“江启正!”霍漱清叫了声。
“男人之间的争斗,利用女人,对女人下手,你真是,太下作!”霍漱清盯着江启正,道,“就算这一切证据不能把你绳之以法,我也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沉重的代价,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代价!”
“看来,霍书记对自己很有信心!”江启正笑笑,腿翘了起来,斜眼看着霍漱清,“我很佩服霍书记,很多方面都很佩服你,如果我们不是对手,就冲我们用过同一个女人,我们应该也能有机会成为朋友,只不过,我想提醒霍书记,你选女人的眼光真的很差,刘书雅,太差劲了!”
“江总的眼光,也是彼此彼此!”霍漱清道。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眼光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让刘书雅那个女人有机可乘生下我的孩子。”江启正笑了下,道,“是的,我承认,刘丹露是我的种,我验过了。”
“让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晃,不是你的安排吧?”霍漱清道。
“那种小伎俩,霍书记看得上吗?明知是无用功,何必费神呢?”江启正道,“只不过,从刘丹露这件事上,霍夫人的气量明显比曾夫人要大!这么说起来的话,让那么如花似玉的可人儿香消玉殒,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江启正这明白不过的挑衅,霍漱清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命硬才是真的!”
“是啊,幸好尊夫人醒过来了,这要是她就那么睡着再也醒不来,霍书记是打算一直守着那么一个活死人呢,还是另娶佳人?我妹妹阿采向来仰慕霍书记的才干人品,从霍书记在云城之时就仰慕至极,江某倒是很有心撮合二位!启正更喜欢和霍书记做朋友,而不是敌人!”江启正笑着道。
“幸好江记者和江总不是一路,否则真是可惜了!”霍漱清道。
“是吗?霍书记对我家阿采的评价这么高,不做一家人才是真可惜了!”江启正笑道。
霍漱清只是静静喝着茶,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启正很欣赏霍书记,可是我也不打算和霍书记坐在这里喝茶守岁,不如我们就不要这样拐弯抹角了,怎样?”江启正道。
“江总想要怎样呢?”霍漱清道,“派人去查覃东阳的公司,是想查我呢,还是覃书记?”
江启正摇头,道:“此言差矣,江某怎么会这样呢?倒是江某想请教霍书记一句,抓着江某不放,又是何意?先是让纪委进驻,紧接着又在系统吹风会上挑话题,把江某往风口浪尖上架,又是何意呢?”
霍漱清无声笑了,狡辩至此,恐怕古今奸佞之人如此也算是极致了吧!
“那么,我想请问江总一句,开枪杀死我妻子,让她昏迷不醒,又是何意呢?该不会只是好心的关心自己堂妹的婚事吧?江总既然不明白霍漱清为什么这么做,那我们就慢慢走着往后看,走到最后,江总就会知道了。”霍漱清道。
江启正笑了下,叹了口气,道:“这么鱼死网破,真的好么?俗话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霍书记就不怕你们也损失一些什么吗?比如说你的好兄弟覃东阳,或者说,额,覃逸飞,霍书记想查江某的把柄,是不是也该为你的好兄弟们担心一下呢?不如,这样,既然我们坐在这里,外面下着雪,我们呢也就不要浪费时间,好好想个折衷的法子?”
“不知江总有什么好建议呢?”霍漱清笑笑,问。
“我们的根源,就在刘书雅开枪杀尊夫人这件事上,那我们就从根儿上来说。”江启正顿了下,开始用自己的逻辑来为自己开脱,“刘书雅对尊夫人有仇,这一点不用启正解释,霍书记很清楚。所以她开枪去杀尊夫人,至于枪怎么来的,不用启正说明了吧!霍书记说的我和刘书雅通话的录音,只能说明我们认识,根本不足以证明是我指使她去杀尊夫人的。刘丹露呢,是我的种,再怎么不想见她,可毕竟她身上流着启正的血,最起码还得照看一下,霍书记盯得这么紧,启正只好把她藏起来,等过了这段时日再做安排。”
霍漱清只是淡淡笑了,听江启正继续说。
“刘书雅开枪杀尊夫人,启正也很痛心,可是呢,刘书雅已经畏罪自杀,尊夫人大难不死,霍书记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江启正道,“霍书记对启正有着这样深的误解,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当初启正和刘书雅那一段,额,怎么说呢,就算是那一段露水夫妻吧,事情呢,已经过去了,我们还得往前看是不是?”
“没必要抓着过去的那点儿事不放。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谁都有荒唐的年轻的时候,霍书记当初为了刘书雅和父母决裂,现在想来难道不会后悔吗?对于我和刘书雅那段,启正也是很后悔。”
“不过你我都很清楚,后悔也不会改变过去的事。既然都这样儿了,我们就放下过去这一些你我都不愿去回想的事,放下刘书雅这个你我都不想回忆的人,为现在身边的人考虑一下?”
“启正当然是要为江家的人了,霍书记也不是孤身一人吧,霍书记也不想看着好兄弟们遭遇什么不测吧?我们就不要说什么复仇啊,不要说谁对谁错,为了现在的人,我们尽释前嫌,以后,启正还要仰仗霍书记多多提携,毕竟霍书记可是启正的顶头上司……”
“江启正……”霍漱清打断江启正的话。
江启正看着他。
“江总可以放得下,霍某却放不下,我的妻子遭遇一切,霍漱清不会放下。如果就这样简简单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霍漱清如何面对家人,面对妻女?已经发生的,不会因为你我一两句话就抹杀。今天,我和你坐在这里,我需要的,只是你的道歉,至于现在发生的,不是今晚我们讨论的重点,霍某也不想在这里和你讨论。”霍漱清道。
江启正沉默不语。
让他道歉?霍漱清脑子进水了吧?道歉就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傻瓜!
可是,即便觉得霍漱清这样的要求很傻瓜,江启正依旧不会答应。要是在这里跟霍漱清道歉,说我对不起,我不该派人去杀你老婆?不该把你老婆置于死地?笑话!落人口实不是这么落的。
当然,霍漱清也不会傻到让江启正就道歉就怎样。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江启正笑笑,道:“原以为有机会可以和霍书记做朋友呢,看来是没机会了,至于我家阿采,恐怕也只有望月空叹了。”说着,江启正起身,敛住笑容,望着霍漱清,“霍书记,一个人太执着了,受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人。启正奉劝霍书记不要再为了这种执念继续做无谓的事,牵累了你身边的人就不好了。这些年,想对我们江家动手的,不止一个两个,可是,没有人可以动的了我们,这次,好运也不会站在霍书记这边。若不是因为我家阿采执意对霍书记一片真诚,启正也不会和霍书记来见面谈了。霍书记想查什么就尽管查,想扳倒我们江家?不可能!”
说完,江启正就走向了门口。
“江总这么自信,希望这次好运可以继续站着江总那边!只不过,好运似乎总有用完的一天,江总应该祈祷自己的好运不要那么快就用完了。”霍漱清的声音,沉沉的从身后传来。
“多谢霍书记提醒!”江启正回头,对霍漱清笑笑,拉开门。
雪,越来越大了。
江启正离开后,霍漱清静静坐在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