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难得曾泉这么有耐心!
两个人走出了家门,鞋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在寂静的夜里竟然能听见脚步声。
巷子里,安静极了,空气中浸透着各种花香,分辨不出,却是很香的味道。
“那边过去,就是逸飞家,他们家,有很高的香樟树。”出了家门,苏凡回身向后一指,对曾泉说。
“我知道,以前在这里遇见过他和他姐姐,还去他们家里玩过!”曾泉道。
“唉,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喝酒,连手机也忘了带。”苏凡道。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曾泉背着手,慢慢走着,道。
“什么?”她也背着手,脚步轻快。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记忆中,咱们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你总会提到霍漱清。”曾泉道。
“有吗?”她笑了。
“霍漱清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了!”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夜空,道。
“呃,他是很幸运没错,不过,要说是最幸运的,我觉得不对!”她说。
“哦?”他看了她一眼。
“幸运的男人很多啊!你不也是吗?”苏凡道,“嫂子那么漂亮,温婉大方,心地善良,真的,我没见过她那么出色的女子,完美的一点瑕疵都没有。要说最幸运的男人,不该是你吗?”
他笑了下,没说话。
“霍漱清老说我傻乎乎的,其实我觉得我也没他说的那么傻,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的,有时候的确觉得自己……”她说。
“他说的没错啊,你是挺傻的。”曾泉看了她一眼,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会少了许多的烦恼。”
苏凡苦笑了一下,道:“是啊,聪明人的烦恼多!”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步步走着。
突然,前面两道车灯照过来,曾泉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路边。
等车子离开,她才抽出自己的手,说了句“这路真是窄啊”,他回神,应了句“是啊”!
走在前面的苏凡,丝毫没有意识到曾泉心里那陡然的波动,而波动,只是瞬间。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很快的,就到了巷子口,过个马路,就是玉湖了。
而路边,有一家家的咖啡店和酒吧,此时满满的都是人。
苏凡来到一家咖啡店门口,问曾泉要喝什么,进去给两个人买了两杯咖啡端了出来。
夜里的玉湖,除了被幽暗的路灯照亮的之外,其他的树木看起来都是漆黑一片,而湖水,也那么的漆黑。
今晚,没有月亮啊!
“身为过来人,给我分享一点婚姻的心得,好吗?”苏凡慢慢走着,道。
“这个,我觉得霍漱清比我更有发言权!”他说了句,话出口了,却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好。
苏凡淡淡笑了下,道:“我不希望和他重蹈覆辙!”
“既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我的经验,恐怕帮不到你!不过,我可以听你说,毕竟,明天是你的新开始,你可以把你心里的担忧什么的说出来,或多或少会有点帮助。”他说。
“那你呢?”苏凡看着他,问。
曾泉停下脚步。
“为什么说因为对未来的生活有了遇见,就会觉得很平静?”她问。
即便是到了夜里,来玉湖边散步赏夜的人依旧不少,湖边那些中式的茶楼上,灯光明亮。
曾泉仰起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
“我们去前面坐一会儿。”她说,便朝着前方湖边的一把木质长椅边走去。
纸质的咖啡杯,端在手里还是暖暖的,竟然有了取暖的效用。
两个人并排坐着,玉湖里面的小岛上,灯光摇曳。
“这么多年,不管是什么事,每走的任何一步路,都是计算好的,没有任何的差错,精密地如同钟表的指针。精确,就会让人感觉到乏味。每天睁开眼,就好像在重复昨天的事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说着,慢慢喝了口咖啡。
尽管两个人相识多年,可是,苏凡从没和他聊过这个话题,而他,也从没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或许,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
“在很多人的眼里,我是幸运的人,的确很幸运,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头。虽然,我父母的感情不好,虽然我很小就没了母亲,可是,说实话,你妈妈对我很好,尽管她并不能取代我母亲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可是,和很多继母相比,她做的很好,无可挑剔。”曾泉看着她,说。
“谢谢你原谅了她!”苏凡望着他,道。
曾泉摇摇头,道:“我以前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明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呢,等我自己长大了,等我自己也开始按部就班地走着他们给我规划好的路,突然之间就明白了爸爸的行为。当然,我不是赞成他那么做,可是……”顿了片刻,他接着说,“当你对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如指掌,当你对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清楚万分的时候,生活,就变得如同一潭死水,有时候扔了石头进去也看不到一点动静。”
是啊,一潭死水。如果说让他的人生轨迹有了一点变化,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出现的,全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可是,他不能说。
“我和希悠的婚姻也是,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娶她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彼此了解,似乎我们今天的一切早就在我们出生的时候注定了,我们只有接受。”他的双手抱着咖啡杯,望着远方,“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以珩,”他看着她,“哦,就是敏慧的哥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的。他比我任性,也许,也就比我要……”他没说出来那两个字,静静地喝了口咖啡。
“你,不幸福吗?”她开口问,或许,她不该问这个问题,不该问。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怎么不幸福呢?我说过了,我是非常幸运的人,怎么会不幸福?可是,这幸福,并不是我想要的。”
“真是贪得无厌啊你!”她喝了口咖啡,道,“知道吗,很多言情小说里都这么写,富有的男主角衣食无忧,有很漂亮优秀的未婚妻,却对自己的家人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知道有多少人会在下面回复这样的话吗?知道那些回复是什么吗?很多的时候就一句话‘你不想要,我想要啊’。我没有资格批评你,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你的那些生活,可是,我想,如果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幸福,那么你想要的幸福又是什么呢?你自己知道吗?”
曾泉看着她。
曾泉转过头,看向远方。
此时,在霍漱清位于榕城东郊的一个别墅区里,他的单身派对正在举行。和孙蔓结婚期间,霍漱清在这个小区里买了一套三百平米的别墅,这是霍漱清和孙蔓离婚之时唯一留下的一套属于共同财产的房子,而苏凡从没有来过这里。
参加单身派对的除了霍漱清只有六个人,覃逸飞、覃东阳、齐建峰、孙蔓堂哥孙天霖,本来还有覃逸飞的姐夫罗正刚,其他人都到了,却不见他来,再多一个人便是咖啡店老板Adam,只不过今天他不是煮咖啡,而是给大家调酒。
门铃,响了。
霍漱清忙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罗正刚,还有覃逸秋!
“啊呀,小秋怎么来了?这么点假都不给老罗放啊!”霍漱清笑着说。
“怎么,就只许他来庆祝你告别单身,我就不能来了?还算不算兄弟啊?”覃逸秋笑道。
“就是啊,我们男人在一块儿喝个酒说说心事,小秋你来干嘛?”覃东阳也说,“老罗,你这家教不行啊!”
罗正刚挽着妻子的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大家打了一圈招呼,答道:“东哥,我这家教怎么不好了?太太大人说一,咱决不说二,这家教,摆到哪里都是典范!”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姐夫,姐,你们喝什么?清哥的专职调酒师都来了,赶紧要让他服务一下!”覃逸飞笑问。
“呃,我来看看啊!”覃逸秋说着,起身来到吧台。
“唉,想想上次大家给漱清过这单身派对还是昨天的事,这么一会儿,我这大舅哥的帽子就落到正刚头上了!”孙天霖开玩笑地说。
“天霖你可别这么说,你梅开二度的时候,也没叫我去喝酒啊,这会儿来这儿酸我?”罗正刚笑道。
“你好意思怪我?当时是我没叫你吗?你陪着领导坐大军舰去扬我军威了,哪儿霍得上我这壶?”孙天霖道。
“话说回来,你们这些做大舅哥的跑来干什么?都是给娘家人当卧底的?敢情这派对要立规矩了,严防大舅哥小舅子啊!”覃东阳开玩笑道。
“你就酸吧,逸秋出嫁的时候,你没去和正刚喝酒,就在这儿立起规矩了?”齐建峰对覃东阳道。
“那个时候我去了啊,我也算是大舅哥了,对不对?”霍漱清笑着说。
“看看,这规矩早就该立了,组织已经不干净了!”覃东阳道。
“就你规矩多啊,哥!”覃逸秋端着高脚杯过来,坐在覃东阳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肩膀推了下覃东阳,道。
“这从哪儿学的?”覃东阳笑道,“去京里当夜店女王去了?”
“看看,谁是风月高手,一试便知!”覃逸秋笑道。
覃逸飞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却是默不作声。霍漱清尽管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特别注意,却还是难免在意。
自己的幸福,真是建立在逸飞的痛苦之上吗?霍漱清心里喟叹。苏凡啊苏凡,你怎么到处都欠这些还不了的情债?
Adam一会儿在吧台调酒,一会儿去厨房给大家做夜宵,听着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也是为霍漱清感到高兴。
“身为大舅哥,今晚我可要替漱清说话了啊,绝对不能灌醉了他,要是明天不能精神地去迎娶新娘子,那可不行!特别是你,东哥,别灌他!”罗正刚道。
大家都笑了。
“果然当了大舅哥这觉悟就立马提高了,就知道冤枉我,我敢灌他?小苏明天不得扒了我的皮啊?那丫头,真是没话说了,只听过护犊子,没听过护老公的,她就把老霍护的跟什么似的,我要是敢在她面前说老霍的不是,她能砍了我!”覃东阳笑着说。
在场的人,除了孙天霖,其他人都是清楚这一点的。
覃逸飞却只是淡淡笑笑,起身去厨房看看夜宵,做伴郎的人,今晚也在给大家做服务员。尽管他是覃春明的独子,尽管他是这一省毫无争议的大太子,可是,在今晚这场合里,他只是一个弟弟!没有谁去阻止他,他自己也乐于如此,或许,这么来来去去的,也会让他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太多。
霍漱清看着覃逸飞来到吧台边调酒,也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
“我的水平不好,什么时候要跟着Adam学习!”覃逸飞看了他一眼,一脸无恙地微笑道。
霍漱清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两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却只字不提。
“明天我给你做伴郎,等我结婚的时候,我该找谁呢?要好好想想。”覃逸飞手里不停,道。
“肯定不会是我了!”霍漱清笑着说。
“是啊,到时候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几年趁着年轻先好好玩,我可不想结婚以后变得跟姐夫一样……”覃逸飞笑道。
“你姐夫怎么了?”罗正刚不知道何时过来趴在吧台上,打断覃逸飞的话,“你姐夫这才叫幸福,懂不懂啊?”
“姐,管教一下你家男人,还没喝呢就开始撒酒疯了!”覃逸飞朝着客厅喊了一声。
覃逸秋回头看了一眼吧台方向,道:“今晚自由时间!”
罗正刚笑了,覃逸飞却一脸无语,对霍漱清道:“看,我怕的就是这个!什么都要老婆批准,没法活了。”
霍漱清揽着覃逸飞的肩,轻轻拍了下,微笑着。
“怎么就没法活了?看我不是活的好好儿的?”罗正刚道,顿了片刻,罗正刚看了覃逸飞一眼,“听说伴娘很不错呀,好多像你一样单身的男人借着当伴郎的机会都和伴娘发展一下的,你没这意向?”
向来沉稳的罗正刚竟然主动说出叶敏慧的事,霍漱清也不禁一愣。
或许,劝覃逸飞重新开始,不是霍漱清能做的。
罗正刚说完,“多事”的覃东阳就起身走过来了,嗓门大的整个房子里都能听得见。
“是呀,逸飞,那伴娘很不错呢,哥哥阅女无数的人都能……”覃东阳坐在罗正刚身边,道。
“东哥你就别说了,什么话让你说出来都怪怪的。”覃逸飞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姐夫说的这种伎俩,兄弟我都玩腻了!”
“你把逸飞带坏了吧?”罗正刚指着覃东阳道。
“这,这还用得着我带吗?”覃东阳笑道。
覃逸飞环视一圈,似乎是要让大家安心一样地说:“不过,这么玩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啊?只不过,我可不想再去当什么伴郎了,仅此一次!”
霍漱清和吧台面前的两个男人盯着覃逸飞。
覃逸飞淡淡一笑,道:“敏慧是很不错,所以,发展一下也可以考虑。”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而且,是她的话,我将来一定可以不用走上姐夫的老路,这么一想,就安心多了!”覃逸飞笑着说,走向了客厅的沙发。
“我的老路怎么啦?不好?”罗正刚笑着说,可是,霍漱清的心里,却没有像其他人那么轻松。
覃逸飞想要接受叶敏慧,如果是真心的,那还好,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只是为了让大家都安心呢?是不是他和苏凡的幸福让逸飞走上了一场悲剧?
霍漱清长久不语,站在吧台边。
看着覃逸飞在那边和大家说说笑笑,霍漱清一言不发,Adam走过来,低声问他要不要把宵夜端过去,霍漱清点点头。
覃逸飞见Adam开始上夜宵了,便走去厨房帮忙端。霍漱清想和他说说话,他却对霍漱清笑笑,什么也不说。
单身派对,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继续着。
夜色,静静抚摸着这座城市,霍漱清身为主人,招待着自己的朋友们,每个人都为他坚守了这些年的感情有了托付而感到真心高兴,甚至包括孙天霖。只是,霍漱清唯一不放心的是覃逸飞。
屋子里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不知道是因为Adam调的酒太好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呢,还是什么,覃逸飞坐在落地窗边,有些晕乎乎的,看了一眼屋子里随意坐着站着的大家,起身拉开落地窗的玻璃,走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