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趴在覃逸飞的肩头,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叔叔,这个其实是她的亲爸爸的人。
“念念?”覃逸飞拍拍念卿的背,叫道。
“念念,快让爸爸抱抱你!”苏凡摸着女儿的头,沉声道。
女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霍漱清,视线又落在覃逸飞的脸上。
覃逸飞的心,被念卿的视线扎的痛,他从没说出来,当念卿叫他“爸爸”的时候他有多开心。可是,就在今天之前,他还心存有朝一日真的成为念卿的爸爸的希望。现在……
他等的有多迫切,霍漱清的等待更加的漫长艰难。
霍漱清依旧向女儿伸出手,依旧面带期待的笑容。
“乖宝宝,让你爸爸抱抱你,你爸爸一直都在找你,快!”覃逸飞如此劝着怀里的孩子,心却一下下被攥着痛,可他的痛苦没有丝毫的流露。
这三年,不管是亲眼所见,还是从身边的人口中听说,覃逸飞都太清楚霍漱清是如何度过的这三年,太清楚霍漱清心里的那个女人对他的意义。现在,这一家人终于团圆了,霍漱清,也该过过幸福的日子了。
覃逸飞面带笑容,把孩子抱向霍漱清。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念卿盯着霍漱清,问。
她的说话并不太清楚,霍漱清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可覃逸飞和苏凡都听清楚了。
“是念念的爸爸!”苏凡再次对女儿说。
她的声音有些波动,泪水噙满眼眶。
念卿看着母亲,转过头盯着霍漱清,一下子就扑向了他。
覃逸飞没想到念卿会这么快,差点要从他的臂弯里掉出去了,可是,霍漱清牢牢地接住了女儿小小的身体,覃逸飞立刻松了手,看着霍漱清紧紧抱着女儿,看着霍漱清那几近喜悦和悲伤交加的神情,覃逸飞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手里空空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踏入苏凡和念卿的生活了,从刚刚念卿扑向霍漱清的这一刻,他就把这对母女交给了霍漱清。
覃逸飞木然地放下手臂,看着霍漱清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住苏凡,看着这历经了相思和磨难而重逢的一家人,覃逸飞缓缓转过身,走向了包厢的门,轻轻拉开门离开。
念卿并不理解妈妈如此落泪的缘故,她从没见过妈妈流眼泪,不禁伸出小手为妈妈擦着眼泪。
霍漱清的眼眶湿润了,他干涸的嘴唇亲着苏凡的额头,亲着女儿的脸颊。
等待了三年,寻找了三年,他一直期待的就是和自己的爱人团聚的一天,而这个女儿,让这样的团聚变成了一场幸福的盛筵!
覃逸飞站在包厢门外,就那样默默站了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每一个人都必须幸福,霍漱清等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等来了自己的幸福,那么他呢?他的幸福,又在何处?
覃逸飞苦笑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在你修成正果之前,所有经历的一切磨难和等待,都是这一场修行必须的经历。
霍漱清修行了四十多年,在他年过四十的时候,他才完成了修行。或许,他覃逸飞也要这样修行才好,每一次的伤痛,每一次的磨砺,都只为了最后那个完美的结果!
对包厢外守候的服务员交待几句,让他们暂时不要进去包厢之后,覃逸飞离开了餐厅。
霍漱清擦去苏凡脸上的泪,挽着她的手,一起坐在阳台上的沙发上,而他的女儿,这个意外来到他生命的瑰宝,就坐在他的腿上。
他看了一眼包厢,覃逸飞不知何时离开了,他一言不发,心里,却对覃逸飞充满了感激与歉疚。
覃逸飞能甘心情愿为苏凡做那么多,按照他对覃逸飞的理解,覃逸飞也是爱着苏凡的。可是……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公平,没有说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总有人会受伤,总有人会没有拿到任何鲜花和掌声就提前退场!
“爸爸!”念卿望着霍漱清,叫道。
霍漱清眼含满意的笑容,狠狠地亲了下女儿的脸蛋,道:“爸爸的乖宝贝!”
念卿哈哈笑着,抱住爸爸的脖子,用她那并不清晰的发音叫道:“我有爸爸啦,念念有爸爸啦!”
苏凡的眼里,都是泪水。
她欠女儿一个拥有父爱的童年,欠霍漱清被女儿稚嫩童声充斥的两年。
霍漱清揽住苏凡的腰身,嘴唇贴着她的额头,笑着。
“爸爸,我要去滑滑梯,我要从最上面滑下来,我要滑最长最长的那个滑梯!”念卿抱着霍漱清的脖子,娇娇地说。
“好,没问题!”霍漱清含笑答道。
“我要爸爸抱着我滑!”念卿得寸进尺了。
“念念,不行!”苏凡阻止道。
尽管他们一家人团聚了,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是霍漱清的正式妻子,要是让别人知道霍漱清有个非婚生的女儿……
霍漱清却摇头,道:“为什么不行?念念要滑,爸爸当然要陪着玩。”
女儿对苏凡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笑着。
此时在餐厅吃饭的一家三口,完全不知道罗家发生了什么。
就在霍漱清和苏凡离开后,江彩桦变得坐立不安,她思考再三,决定给小姑子罗文茵打电话认真谈一谈苏凡的事。
两年多前,当苏凡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她就怀疑过苏凡是罗文茵那个被抛弃的女儿,而这个猜测却被罗文茵否认了。那时候,她不知道苏雪初只不过是一个化名,而现在,即便苏雪初原来叫苏凡也罢,可迦因……
迦因这个名字并不多见,会叫这个名字,而且相貌又和罗文茵有些相像,这不是罗文茵的女儿,还能是谁的?
对于一直生活在内疚和找寻之中的江彩桦来说,苏凡的出现,在她的潜意识里,变成了一场救赎,对她自己灵魂的救赎。无意之中,这个被她亲手抛弃的孩子来到了她的家里,她接纳了这个孩子,像是对待自己女儿一样的对待这个孩子,即便这个孩子不一定是当初那一个。而现在,没想到,没想到,她找寻了二十几年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不是上天对她的眷顾,还能是什么呢?
江彩桦内心释然,她现在必须要做最后的一件事,就是确定这个苏凡就是罗文茵的女儿,百分百确定。
当罗文茵接到嫂子电话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
那一次,她亲口询问了那个女孩,还怀疑了那个女孩,自从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把那个女孩放进脑子。怎么会是……
“我知道你要说这只不过一个是巧合,可是现在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出现,你还觉得是巧合吗?”江彩桦道。
电话那边的罗文茵,沉默不语。
“小妹,你和元进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你们两个要好好拿个主意。如果她真的是你们的女儿,你可不能再让她离开了。好吗?”江彩桦道。
“你把她的头发快递给我,我尽快找人做个鉴定,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和元进说。”罗文茵想了想,道。
江彩桦知道小姑子做事谨慎,同时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或许,整件事里,就她一个人着急,就她一个人在乎。
多年以前,坐在罗文茵嫁给曾元进之后,江彩桦就同罗文茵提出,利用户口系统来查找迦因,毕竟这个名字很罕见。在当时那个条件下,想要查清楚这一个的确很难,可是,当全国普及网络之后,这一点做起来应该不算很难吧!但,但他们没想到孩子的名字被改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收养的孩子被改名本来就很正常,何况迦因那个名字那么特殊,对于她的收养家庭来说,女儿用那样一个名字的确是很显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改了名字就好了。
虽说迦因这个名字被改掉给寻找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可是江彩桦很清楚,更大的难度在曾元进这里,因为曾元进要谨慎,罗文茵也得谨慎。
是啊,都要谨慎,曾元进的地位决定了这一件事实施起来既简单非常,又艰难地不得了。这个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矛盾的,不是吗?哪有什么是简单的呢?
曾元进和罗文茵有他们的考量,而迦因的养父母也有他们的考量,说起来没有谁是容易的。还好上天给了大家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弥补错误的机会,挽回这么多年歉疚的机会,让她来了,这么一想,江彩桦决定明天一定要去龙台山给菩萨上香了,就算她不是佛教徒。
“好吧,我尽快把她的头发给你寄过来。”江彩桦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就在苏凡毫不知情的时候,她的DNA样本被送到了罗文茵手中。
事实上,苏凡好早就注意到覃逸飞走了。
和霍漱清的重逢让她幸福喜悦的同时,苏凡的内心,同时又为另一种情感强烈的充斥着,而她很清楚,这种情感的根源就是覃逸飞!可是,面对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和女儿,这种情感被她压制住了。
一家三口在榕江中心吃完饭,带着念卿在儿童活动区玩了一会儿,霍漱清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离开了。
由于周末的缘故,儿童活动区里孩子和家长非常多,也偶尔有人觉得陪着念卿玩耍的那个男人有些面熟,可是,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会把他和新任市委书记划上等号。
然而,毕竟是缺乏这样的经验,霍漱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孩子玩,总是显得很笨拙。尽管念卿属于说话比较早的孩子,可是孩子年纪小,很多话都说不清楚的,霍漱清根本听不懂孩子在表达什么。
也许,第一次给一个两岁孩子当爸爸就是这样吧!看来,要学习的还很多。
霍漱清接到电话,就跟苏凡说事出紧急要离开。
“对不起,今天第一次陪孩子就这样,可是我必须过去……”霍漱清解释道。
“没关系,你走吧!”苏凡道。
“孩子……”霍漱清的内心,终究免不了对孩子的愧疚,他望着一旁正在骑摇摇马的女儿。
“念卿很懂事的,她不会怪你。”苏凡劝他道。
“那你早点带孩子回家,要是我那边结束的早,就去罗家接你们。”霍漱清道。
说完,他就跟女儿道别,离开了游乐区。
念卿眨着大眼睛看着爸爸离开,看了几秒钟,就继续玩自己的,好像爸爸的离开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她难过的样子。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毕竟,这个爸爸才和她认识了两个小时。
霍漱清离开半小时后,苏凡带着念卿准备回家,两个人好不容易打了一辆车。等母女二人上了车,念卿问妈妈“小飞叔叔怎么不见了”。
“小飞叔叔他,”苏凡想了想,道,“小飞叔叔有他的事情要做,不能陪念念玩了。”
念卿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抬头看着妈妈,说:“妈妈,我喜欢小飞叔叔!”
苏凡抱过孩子,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言不发。
“妈妈,小飞叔叔不是我爸爸吗?”念卿仰起脸问。
苏凡点头,道:“你爸爸刚刚有事走了,小飞叔叔不是念念的爸爸。我们以后就要和爸爸在一起住了,爸爸会接我们去他的家里。”
“那,姥姥呢?”念卿问。
姥姥,就是江彩桦。
苏凡摇头,道:“姥姥不去,不过,我们可以每天都去看姥姥。”
念卿抿着嘴,只是看着妈妈。
不光是她和霍漱清需要重新磨合,女儿也需要。
曾经,她以为时间不是问题,可现在看起来,三年的分别,已经让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苏凡带着孩子回到罗家的时候,江彩桦已经把苏凡的头发丝寄了出去。
念卿在床上睡着了,苏凡关门下楼,江彩桦坐在客厅里织毛衣。
“他说要接你们回去,你是怎么打算的?”江彩桦问。
“我想,我想和他一起生活。”苏凡拿着水杯子,道。
江彩桦把毛衣放在腿上,看着苏凡。
“你见过他母亲了吗?”江彩桦问。
苏凡摇头。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他先去见见他母亲,带上念卿。霍省长去世两年多了,漱清他妈一个人过,我听说她一直心情不好,身体也很不好。”江彩桦道。
苏凡不语,以前她见过霍漱清的母亲,那个和蔼的老人,现在……
“我们还没商量什么时候过去他妈那边。”苏凡道。
江彩桦点点头,思量片刻,道:“雪初,哦,小凡,你怀上念卿的时候,漱清他还没离婚,对吧?”
苏凡点头,道:“他那时和孙律师提过离婚了,可是,孙律师还没答应。”
江彩桦叹了口气,道:“漱清刚来榕城,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怕,唉,但愿别有什么意外。”
意外?苏凡愣住了。
“你也别担心。”江彩桦看着苏凡,道,“漱清等了你三年,现在你们好不容易团聚了,又有念卿在,不管有什么麻烦,他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干妈,我们,会有很多麻烦,是吗?”苏凡问。
毕竟江彩桦年长,而且,是做过将军夫人的,又是省委书记的亲家,江彩桦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苏凡要有远见的。
“小凡,你知道为什么这两年逸飞和你走的那么近,覃家都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吗?”江彩桦问。
“是因为您的缘故吗?”苏凡问。
事实上,徐梦华找苏凡的麻烦也就是那一次,如果那也能被称为麻烦的话。自那次之后,覃家似乎完全没有把她当做一个问题看待,而覃逸飞的相亲,后来也听不到一点风声了。苏凡也觉得奇怪,可是她又不能问覃逸飞,那一次的事,她也只跟覃逸秋一个人说过。连那件事都没说,她怎么能开口问覃逸飞“你妈怎么不找我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