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寓楼,在路边的报摊销售点买了一瓶冰镇的饮料,猛灌几口,刚刚那种充斥全身的恶心感算是彻底被赶走了。
早餐,自然是没有胃口吃的。
一到办公室,按部就班开始工作,偶尔有点精神恍惚,就赶紧给自己泡杯茶。直到中午,她才猛地想起一件事,自己的生理期好像已经半个月没有来了……
天?她竟然把这个给忘了?怎么就这么大意啊?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心里烦乱,才影响了月经周期吧!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转念一想,她之前也怀孕过。虽然最近她和霍漱清并不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在一起,可是,每回见面的时候,只要她的身体允许,他们都会亲热,而且他从来都不做任何措施。像他们这样,不怀上几乎很难……
那么,不管怎样,还是去买个试纸测一下好了。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苏凡的内心完全没有一丝的欣喜。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人发现她怀孕了怎么办?那么一来,她和霍漱清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他的任命就彻底没戏了啊!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苏凡,你要冷静,先不要慌,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怀孕,你只是得了胃炎,就算,就算真的怀孕了,也,也要冷静,要是你慌了,别人就会发现了,明白吗?
冷静,冷静,苏凡,要冷静!
从洗手间走出来,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面带笑容走进办公室。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对面的竺科长道。
“我竟然忘了。”她说着,赶紧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哪位?”她问。
“是苏凡吗?”这个声音……
是孙蔓?
苏凡立刻就听出来了孙蔓的声音,突然周身冰凉。
“是,是我。”坐在她对面的竺科长起身,端着水杯子离开办公室关上门。
“孙律师,您,您有什么事?”不知怎的,苏凡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孙蔓的畏惧,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没想到现在还是。
“你中午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地点嘛,还是隐秘一点的好。松宁巷有个裕泰茶楼,这边中午人少,你直接过去,水云间包厢。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希望你别迟到。”孙蔓道。
果然是律师,考虑周到,做事严格。苏凡心想。
尽管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孙蔓单独见面,可是,这一天的到来也并非意外。她和霍漱清的事情都这样了,就算单位里的人不知道,孙蔓是他的法定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她是夺了孙蔓的丈夫,不管孙蔓和霍漱清关系怎样,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而她,必须要接受孙蔓的挑战,哪怕被孙蔓骂一顿,那也是她应得的!
“好的,我知道了,孙……”她的“孙律师”三个字还没说完,孙蔓那边就挂了电话。
孙蔓很生气,从这个动作就知道了。
苏凡深深呼出一口气,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静静坐着。
没一会儿,竺科长就来了,她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准备下楼,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可是,她并没有去吃午饭。
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可是她并没有觉得饿,下楼直接走向大门口。
是不是该和霍漱清说一声,告诉他这些事?还是先算了吧!怀孕与否,她要等确定以后再说。至于和孙蔓见面的事,这是女人之间的事,他要是插手了,恐怕孙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出了市政府大院,她赶紧上了公交车,来到松宁巷附近下了车。正好车站后面有个大药房,她就走了进去,找了两张验孕纸,又买了几包感冒药,才来到收银台结账。虽然市政府附近有个药房,可那毕竟是她工作的地方,经常在那门前走来走去的,被店员认下就不好了,还不如在远一点的地方买呢!
把药店买的东西装进包包,她才走进了松宁巷。
松宁巷是省委西侧的一条仿古巷,整条街都是青色长条砖铺地,街口还有两棵大槐树,据说是道光年间的,树已经中空,却依然有纸条泛绿。巷子里,从头到尾都是明清风格的建筑,分布着各式茶楼酒肆、中西餐厅、咖啡店,还有服装店。走进巷子两百米左右,就看见了裕泰茶楼的招牌,苏凡走了进去,在服务生引领下直接来到二楼的“水云间”。
门刚拉开,就看见里面坐在木质沙发上翘着腿打电话的孙蔓,她依旧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见苏凡走进来,她跟电话那边的人说“好了,就先这样,我这会儿还有事。”说完就挂了电话。
“孙律师!”苏凡问候了一句。
“请坐,想喝什么?”孙蔓一脸平静,道。
“不了,不了,我……”苏凡忙说。
“既然都来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喝呢?我们还要聊好一会儿呢,还是随便点个什么的好。你自己点,省得有人怀疑我给你下毒!”孙蔓说着,端起自己面前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话说的也未免太……
为了不让一旁的服务生记住她们,苏凡还是赶紧点了杯红茶。
等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苏凡才坐在孙蔓对面的沙发上。
“没想到真是你!”孙蔓笑笑,放下茶杯。
苏凡的双手,捏着背包的带子,低头不语。
她今天就是做好准备来让孙蔓发泄怒火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辩解?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学做小三呢?”孙蔓道。
苏凡不语。
孙蔓扫了她一眼,右手在茶杯外壁上轻轻摩擦着,笑了下,道:“不打算辩解了吗?在纪委那里,你不是伶牙俐齿说的很好吗?是他教你的吧?”
门上,传来敲门声,孙蔓看向窗外,等服务员放下苏凡的茶杯关门离开,才看着苏凡。
“抬起头来!”孙蔓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一下子就惊到苏凡了,她猛地抬头看着孙蔓。
“仔细看看,的确是够姿色,怪不得能把霍漱清给迷住,还迷的不轻!”孙蔓看了苏凡一眼。
“孙律师,对,对不起!”苏凡低声道。
“对不起?”孙蔓冷笑下,“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不觉得太迟了吗?把我的丈夫从我身边抢走,怂恿他和我离婚,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顿了片刻,孙蔓又说,“不过呢,我要告诉你,我和霍漱清是不会离婚的,他,是不会离婚的,明白吗?”
苏凡一言不发,看着孙蔓。
“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以为自己有点姿色,以为自己年轻,就想着傍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用自己卑贱的身体去换取你们想要的金钱。男人嘛,都是耐不住寂寞的,能管得住自己的男人有几个?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哪个男人不想出去找几个年轻女人?你们要的无非就是钱,那些男人给的起。你说说,你至于吗?”孙蔓面不改色,说着这些让苏凡听起来耳红的话。
苏凡低下头,捏着包包带子的手,越发地用力。
“哦,对了,你们家很穷,我忘了。种花的农民,能有几个钱?何况还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找到霍漱清,是不是就以为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对吗?不过呢,霍漱清还算是个有道义的,给了你不少钱,这也是应该的。况且他在那方面本来就比别的男人强,不管怎么说,固定用你一个总干净些,他给你多少钱,我也就不计较了。我们既然嫖了,就花得起那个钱。总不能在传出去说我们姓霍的白白嫖了你,对不对?”孙蔓顿了下,看着苏凡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得不说,你这副模样,柔柔弱弱,充分满足了霍漱清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心态,让他得到了他在我这里没有得到的东西。尽管我不想承认,可是呢,我的丈夫就是那样的男人,虽然时时处处让着我,骨子里那种大男人的心态是磨不掉的。你正好对他的胃口!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要感谢你,毕竟,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陪他。可是,苏凡,那是偷,明白吗?我们是付钱给你的,我们的钱买的只是你的身体,而不是让你怂恿他离婚,懂吗?怂恿别人离婚,在这世上有个词就叫偷男人,你,偷了我的男人,现在我来找你讨债了。你说,你是还,还是不还?”
“孙律师……”她抬起头看着孙蔓。
孙蔓不语,静静盯牢她,居高临下。
“我今天来和您见面,没想着和您争执什么,辩解什么。您对我有怒火,我明白,所以,不管您说我什么,我都会承受。可是,您何必用这样肮脏的词语?您这么说,是在贬低我,还是他?您把他说的这么不堪,您自己能接受吗?”苏凡道。
孙蔓的嘴唇抽动着。
“您这样说,是贬低了我,还是他?”苏凡盯着孙蔓,道。
孙蔓冷笑下,道:“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
“没有,我从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我只知道他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这一点你自己很清楚。如果他是那样随随便便的男人,恐怕你很早就要去和别的女人面对面了,对不对?”苏凡道,视线没有一丝回避,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孙蔓。
似乎,孙蔓那高高在上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开始虚弱。
孙蔓不禁笑了,道:“伶牙俐齿,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孙律师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今天我坐在这里,也是真心恳求你的原谅,我的行为的确伤害到了你,可是,我并没有存心要破坏你们的婚姻……”
“不是存心的?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们是真爱?你们是情不自禁、相见恨晚?”
“孙律师,你怎么说都可以,可是,现在他出了事,有什么话,我们是不是不该现在坐在这里说?要是他再有什么意外……”苏凡道。
“这么为他考虑?你是怕我去拆穿你们的谎言,是不是?你是怕你们的关系一旦暴露,他的升迁就泡汤了,你就做不成书记夫人了,是不是?”孙蔓打断她的话,道。
“难道孙律师你不希望他跨过这一步吗?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他被坏人陷害、失去一切吗?”苏凡道。
“你觉得你是在为他好,是吗,苏凡?你觉得你去纪委说几句谎话骗骗人,他就顺利过关了?苏凡,你太蠢了,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吗?”孙蔓道。
苏凡默然。
孙蔓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道:“我们的恩怨,暂且不提,今天我叫你过来,为的就是眼下这件事。”
苏凡一脸错愕看着孙蔓。
难不成之前把她骂成那样,就是一个开场白?
“你跟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你也该明白。他这个年纪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相当不容易,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覃书记,还是他家里,都花了很多的心思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这次的升迁,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这一点你也应该很清楚。如果他这一步顺利跨过去,就已经比太多的人占住了先机。可现在,你们的事把他卡在这里,运气好的话,他这次升迁泡汤,依旧坐着市长的位置,运气不好的话,被覃书记扔进冷宫,以后前途渺茫。”孙蔓说着,看着苏凡,“你说,你该怎么办?你能为他做什么?”
苏凡不语。
孙蔓说的话,曾泉也这么说过,难道说,霍漱清的命运,就只能是如此了吗?
苏凡低头看着水杯里漂浮的茶叶,那飘来飘去的茶叶,似乎就是她的心,来来去去,完全没有方向,浮不上来也落不下去。
“刚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怎么遇上正事就变哑巴了?”孙蔓不悦道。
苏凡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孙蔓所说的,正是她担心的,可是,她能做什么呢?仔细想想,和他在一起以来,她真的,真的除了添乱就一无是处,什么都帮不到他!
刚才她还那么说孙蔓,此时,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既然你不说,那就听我说。”孙蔓道,“没想到我孙蔓有朝一日竟然会跟你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商量。”
“孙律师,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苏凡问。
“很简单,只有三个字:离开他,最好离的远远的!”孙蔓道。
苏凡完全愣住了。
孙蔓扫了她一眼,道:“你别以为我是为了我才这么说,你好歹在市政府工作,这点道理还是该懂的。就算霍漱清这次的麻烦过去了,以后他要再遇上升迁的事,只要你在云城,你觉得这次的事就不会再重演了吗?这次的事,会不止一次被人提出来,这是霍漱清的污点!他的对手会不停地利用这件事攻击他,你难道愿意看着他继续面对这样的困境吗?”
苏凡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始终是孙蔓的那些话。
她该怎么办?事情,很有可能会像孙蔓说的那样发展,而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霍漱清郁郁不得志?
中午只喝了点水,滴米未进。可她,还是没觉得饿。
竺科长还没有来办公室,她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看向他的办公室方向。
去年,当她刚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就这样时常在那密密麻麻的窗户里,寻找着他的那一扇。她仰望着他,她崇拜他,她爱慕他,却不曾想自己那根本不敢说出来的爱得到了他的回应,不曾想自己被他那么呵护着疼爱着,把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她。而她呢,又给了他什么?苏凡,你说你爱他,可是,你只有从他身上索取,只有挥霍着他对你的爱,却没有为他做任何付出。你对他公平吗?你还能说你爱他吗?
不知不觉间,脸颊上感觉到清晰的冰凉,那潮湿,那冰凉,那咸咸的味道,是她的泪!
春天啊,不是说冬天走了就会来吗?为什么今年的春天迟迟不来?
手机铃声,在这凄冷的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她的手颤抖着,泪水突然大颗大颗滚落。
抬起手背,赶紧擦去,那手机铃声依旧在响。
她回头看了眼阳台门外的走廊,好像没人走过来,这才接听了电话。
“是我,在哪儿?”他问。
她捂住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丫头,怎么了?”他觉得不对劲,又问了句。
“没事没事,”她赶紧接话,却透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回家多休息休息,医院那边有人在照顾,你不要太担心,老跑来跑去的,你受不了。”他总是这样,总是为她考虑,而她,而她,那么自私!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他给她的爱和关心。
他却在那边笑了,道:“傻丫头,这么认真地说话,我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她紧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下情势如此,他却依旧这样轻松地和她说话,一定是怕她担心才这样的,对吗?
越是这样想,苏凡的心,就越是痛。
“哦,对了,我明天要去出差,去一趟北京,晚上你去信林花苑那边,我们一起吃饭,你就别做了,打电话叫外卖,我记得家里应该有外卖的电话和菜单的,你选自己喜欢的。我下午还有个会,可能要在七点左右到家,你等等我。”他说。
“嗯,我知道了。要不要我帮你准备明天要带的行李?”她问。
“那边家里有的衣服什么的,你帮我准备几套,要去三天。”他说。
“好。”她木木地答应。
“那就先这样,我要开会去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一下。”他叮嘱道。
等他挂了电话,苏凡的视线,再度穿越了眼前的空气,飞向了他的那间办公室。
她知道他今天应该是不在市政府,而是在市委那边办公。
的确,此时的霍漱清在市委会议室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这几天,他除了要应付纪委的调查,还要忙着工作。因为正式任命还没下来,他依旧是在市委市政府两头跑,原本就兼着市委副书记的他,在两边都有办公室,只不过是一直在市政府,鲜去市委而已。自从去年年底开始,市委那间办公室才真正派上用场……每边待一天。
由于他的任命没有定,云城市新任市长也没法上任主持工作,再加上他的继任者是来自于另一个市的市委书记,对云城的各项工作并不是很熟悉,市委市府两边的工作,也就只能是霍漱清一人全权负责。
苏凡坐在办公室,想起今晚要和他见面,心情却并不像以前这种情况下的那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