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行,我这会儿还要忙,你做完了端上来,我就不下去了。”霍漱清继续修改文章,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张阿姨说完,赶紧离开了书房。
等张阿姨离开,霍漱清的手指从键盘上抬了起来,看着手边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拿。
这一顿饭,几乎是苏凡长这么大最难下咽的一顿。明明张阿姨的手艺那么好,可她就是,就是吃不下去,咬一口菜就会想起他,想起他对她的好,想起他昨晚的伤害。
该怎么办,苏凡,该怎么办?
霍漱清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写完稿件就将稿件发给孙总编看了,因为稿件是要在周一早上刊发的,孙总编直接约他去上清江边的兰馨阁茶楼修改。
就在两人修改之时,霍漱清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里面是个柔柔的女声,他愣了下。
“霍市长吗,您好,我是江宁站的江采囡,跟您约了采访,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时间了,不知道……”原来是那个新华社的记者!
“我手头还有事,过一会儿再回复你!”霍漱清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基本没问题了,你还有事的话,我明天再把终稿发给你。”坐在他对面的孙总编关掉电脑,起身。
“辛苦你了,老孙,谢谢你帮忙!”霍漱清起身握手道。
“等结束了你再谢我,明天我再找找刘部长谈谈,咱们赶紧把这件事敲定了。”孙总编笑着说。
“行,我们就按照原计划进行!”霍漱清道。
“嗯,放心!”孙总编说完,就走出了包厢。
清凉的江风从雕花窗里吹了进来,霍漱清望向窗外。
“老刘,你和那个记者一起过来,我在兰馨阁。”霍漱清给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刘晖打了个电话。
刘晖愣了下,不知道市长怎么突然之间让他也去?领导让去就去,还能推脱了不成?
于是,接到命令的刘晖赶紧把手里的麻将牌一推,笑道:“抱歉抱歉,上峰有令,执行公务去了。”
“刘主任真辛苦啊,周末还要去加班?”坐在他身旁的一个衣着时尚的中年女人含笑道。
“没办法,我这是打工仔,和你们这些老总比不得!”刘晖说着,就起身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赶紧起身跟了上去,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刘晖点点头,众人皆起身同他握手告别。
上了车,刘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莫非霍漱清是担心自己和一个年轻女记者在茶楼谈话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这才让他做陪衬去的?
霍漱清啊霍漱清,你就真的如传闻中那么不近女色?信这话才有鬼!
给江采囡打了电话,两人同时从两个方向赶往兰馨阁。
然而,就在这两人到达之前,霍漱清坐在包厢里给苏凡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望着眼前的茶具和电脑,他总是想起那一晚的红袖添香。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她呢?明明这丫头甩了他!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脑子歇了下来,霍漱清又开始思考早上被自己扔掉的问题了。
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可能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找他了,那一副要把自己终生许在他身上的样子,让他厌恶。又或者还有的女人,故意做出一副决然的样子,好像和他生死不再往来,可用不了两天就转过头来找他。
苏凡,不属于这样的类型。
谁说他霍漱清没有经历?婚后没有,不等于新婚夜就是他石皮处的日子。女人?他经历的不是少数,可他偏偏没有见过她这样的!
她明明爱他,他能感觉得到,她那少女的情动,那闪烁着光泽的双眸,还有她看见他的时候毫不掩饰的喜悦,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她是爱他的,尽管这样的爱或许只是一种仰慕而非爱情。既然她爱他,又为什么要和他断了关系……
是啊,她那么做,难道是真的要解除和他的关系?如果她是那么想的,那就不奇怪昨晚之后她的表现了。
唉,这个丫头,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她是爱他的,可现在,他把事情搞成了这样……他以为自己和她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会更亲密,却没想到事与愿违,非但没有亲密,反倒是距离更远了。以前他很容易撬开的心门,现在却对他死死地关闭。苏凡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善良纯洁,可是,一旦坚持了什么,却是这么难以改变。
苏凡啊苏凡!
而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有多复杂。如果说昨晚之前,她内心的纠结还在自己该不该爱上他这样一个有妇之夫这个问题上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纠结已经彻底改变了。她想爱他,即便是昨晚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还是想爱他,甚至依旧爱着他。可她忘不了他昨晚的残暴,忘不了自己的痛,还有,从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们已经彻底伤害了他的妻子。也许那个女人正在遥远的榕城替他在他年迈的父母与面前尽孝,照顾他的家人,让他可以安心在异地工作,解除他的后霍之忧。而她苏凡,却在这里无耻地和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把那个女人的梦完全踩碎,那么轻易的,在那个女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她是那个女人,她会怎样?她该怎样的痛苦?而现在,她呢?
夏日的炎热,渐渐走向了尾声,苏凡,却好像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或许,人生的很多事,就如同这月升日沉一般,只有太阳落下去了,月亮才能升起。只有忘记了过去,放下过去,人,才能迈开步伐向前。
可问题是,她,能放下他吗?
不管能不能做到,总得努力去做,哪怕,哪怕心会很痛!
她,不想做那些不要命地朝着路灯飞过去的虫子,更不想死在他的手上!
这个夜,显然比昨夜要好过,至少,至少她可以睡一会儿了。
新的一天,她去了书店,买几本专业相关的书籍回来。他说的对,只有自己把业务做好做熟练了,才能够服众。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差使人的人,她只是不想被同时看不起。为了不让人看不起,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这一条路可走了。
周日,对于苏凡来说是开始刻苦学习的一天,而对于霍漱清来说,很多事,都是无法平静的。
当周一早上排队在电梯口等待电梯的时候,苏凡听见他过来了,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挎包的带子,在身旁同事问候,“霍市长早!”
之后也恭敬地重复了这四个字。
他老远就看见了她,虽然只是她的背影,可他还是认出来了。那一刻,尽管他面带微笑回复那些问候他的下属,脑子里却是第一次和她乘坐这部电梯时她那紧张的模样。
今天,她又会怎样呢?
她依旧是公式化地问候了他,尽管她的声音很低,他没有听见,可他看见她表情的那一刻,心头好像被什么很尖的东西扎了一下。而她后面的行为,却让他顿在了那里。
苏凡问候了他一句,对他身后的冯继海点了点头以示问候,就直接朝着电梯旁边的楼梯走去了。
就在苏凡刚走上楼梯的时候,电梯停在了一楼。
听见身后那些同事都说:“霍市长请!”
苏凡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只走了两级台阶就再也提不起脚。
尽管他距离自己有六七米,可她感觉他就站在自己身后,用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如同刚刚,那视线可以穿透一切直达她的心脏,然后控制着她的心跳。
她害怕了,害怕这种和他相见却又不敢见的情形,害怕自己控制不了内心的想念又再度重蹈覆辙!
“苏科长?”身边一位同事走过,问了一句,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早!”苏凡忙回了一句,挤出一丝笑意,和对方一起闲聊着上楼。
苏凡突然好感激这位同事,如果不是他,或许她就会失控落泪或者重新折回一楼了。
而霍漱清看着这一幕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离开,却不能看向她离去的方向,他很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做。
难道说,她已经从拒绝接他的电话,发展到见面也躲着他了吗?
她,就那么不想见他吗?
心里充满了疑问和不解,霍漱清却丝毫不会表现出来,除了苏凡走到楼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之外。
他,只是那么看了一眼,脸上连讶异的表情都没有,就立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走进了电梯,和下属们说话。
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苏凡赶紧拿起杯子猛喝了几口水。刚刚见到他的那一幕,让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不光是嗓子,就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蒸发了一般。
苏凡,她果然是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直到此时,苏凡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恨他、尽管他对她用了强,可是相比较最初的恨,心里更多的还是对他的爱,那份必须压制在心里忽略其存在的爱。
不行,不行,不能再这样想他了,否则她这辈子,真的要完在他的手上。
从今天开始,苏凡决定用工作来填满思念他的时间,而霍漱清,开始慌了,她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如果说周末她拒接他电话可以理解为她依旧在耍脾气的话,今天她的躲避,让他陷入了无助。
他,到底该怎么办?
就算霍漱清再怎么想要为她的行为找个理由,可现实不允许他把精力放在感情之事上,还没到办公室,就接到齐建峰的电话,说起霍漱清在《江宁日报》上的那篇文章。
“老爷子刚在车上看了,说你写的很好。哎,你呀,直接插手到了文宣上,这可是要篡权啊!”齐建峰笑着说。
“我这也是被逼急了啊,但凡有别的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霍漱清顿了下,问道,“覃书记没说别的吗?”
“等会儿他会亲自打电话找你的,可别高兴,已经有人把你告到老爷子那里了。这会儿正在告状呢!我先挂了!”齐建峰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个霍漱清,真够绝的,这么快就和赵启明明着叫板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唉,仔细想想,自从上任以来,霍漱清的确是很不容易了,举步维艰。话说回来,这个赵启明也真是够过分的,至于那样吗?逼走了两任市长不算,来了第三任还要如法炮制?可惜啊,霍漱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赵启明还真是找错了对手。今后云城市的政局,可以想见会更加波谲云诡,鹿死谁手,还真是说不准!齐建峰如此想着,小心走进覃春明的办公室。
而此时,覃春明还在接电话。
这就是齐建峰所说的告状。
原来是省里的一位重量级领导看到了霍漱清那篇文章后给覃春明打电话来的,说霍漱清这是完全的越权,不符合组织规定。
“这让云城的工作以后还怎么搞?市长主动跟书记叫板,把党的威信、组织的纪律置于何地?”那位领导在电话里很是不满,道。
“我看了那篇文章,写的还是很深刻的,里面提到的不少问题,还是值得我们讨论思考的。”覃春明也不能明着替霍漱清说话,便如此说。
“覃书记,现在不是说那篇文章写的好不好的问题,是此风不可长!连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了,还怎么工作?其他的人效仿起来怎么办?”那位领导说。
“那你的意见呢?我们总不能不允许不同的声音出现,不能不允许同志思考吧?”覃春明也有些不高兴了。
“我建议今天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这件事!”那位领导说。
“这件事,的确是该好好讨论讨论!”覃春明道。
挂了电话,覃春明又从办公桌上拿起那份报纸看着,对齐建峰道:“给孙正义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孙正义就是《江宁日报》的那位孙总编。
齐建峰领命,赶紧打了电话。
覃春明戴上眼镜,仔细阅读着那篇一千字的小文章。文章虽小,却是字字精炼、隽意深远。在霍漱清这十几年写的文章里,都算得上是上品。
看来,他是思考了很久的啊!被赵启明卡住喉咙半年的时间,也思考了不少。不过,这小子,还真是会抓时机,知道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一篇文章,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覃春明的手机又响了,齐建峰看了下,是省委宣传部部长张春年打来的,齐建峰赶紧接听了,把手机捧给覃春明。
“覃书记,今天《江宁日报》的头条文章,您看了没有?”张春年问。
“我正在看,你什么意见?”覃春明依旧在阅读那篇文章。
“我觉得这篇文章可以拿来好好讨论一下,文章的立意很新颖,论证过程也是相当缜密。既然中央有动向,我们就先搞出来一个我们的意见,您说呢?”张春年道。
覃春明显然对张春年的提议相当满意,取下眼镜,点头道:“你这个建议很好,就这么办吧!你们宣传部门在全省展开学习……”想了想,覃春明道:“不过,这篇文章可能会有些争议。”
“争议?覃书记您的意思是……”张春年道。
“这篇文章署名的是云城市的市长,身为市长公开发表关于官媒的意见,本身就会有些争议。我现在担心的是,有些人会将关注点放在这个署名人的问题上,而不去关注文章内容本身。”覃春明道。
张春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思考片刻,他说:“覃书记,我们弱化署名人的职位问题,只是把这当做是一位老党员对组织的一些中肯合理的建议来对待,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覃春明的心里,覃春明大手拍了一下办公桌,点头道:“好,你这个观点很正确,就这样。今晚的常委会,丛主任要说这件事,到时候……”
就算书记只说了这几个字,张春年已经完全明白领导要让自己做什么了,便应道:“覃书记,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先在部里讨论一下,晚上的事,您就放心吧!”
“嗯,那你就去布置吧!有什么进展,随时告诉我!”覃春明道。
张春年在那边应声,覃春明便挂了电话。
“这个霍漱清!捅了这么大篓子,事先连个气都不透!”覃春明道。
齐建峰忙把茶杯端到书记面前,道:“有点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覃春明看了齐建峰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