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去?”大姐问。
“要去。”刘沂蒙说,她脸上已经晒出高原红,穿着藏民的袍子,看起来和那些虔诚的信徒一般无二。
“为的啥呢?”大姐不解。
“不为什么吧。”刘沂蒙也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就这样上路了。
这是中国最险峻的公路之一,也是一条朝圣之路,长磕头的路上没有补给,全靠别人施舍,有人要走三个月,有人要走半年甚至更久,风餐露宿,艰苦远胜于那些徒步或骑车的旅行者。
在路上,刘沂蒙遇到一个骑车进藏的女孩子,那女孩给了她一罐红牛,并且问她一个汉族人,为什么要磕长头。
“你为什么要进藏?”刘沂蒙反问她。
“那是因为许久以前,我一个人去转山,可是半道上生病了,幸亏有个人照顾才没死,算是半途而废吧,我觉得人生每一个半途而废的事情都应该把它捡起来,再晚都不算晚。”
说完,女孩唱起一首歌: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拥抱尘埃,不为觐见,只为贴近你的温暖。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是仓央嘉措的长诗,被现代人谱了曲子,刘沂蒙当然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清楚女孩到底是为了圆梦,还是为了当年那个人,她说出这个疑问,女孩笑而不答,反问她背着一截烂木头是为了什么。
女孩最终骑车远去,刘沂蒙继续磕长头,她衣衫褴褛,从秋到冬,大雪封山,公路结冰,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走完了朝圣之路,来到了拉萨,这已经四个月后的事情了。
在布达拉宫前,刘沂蒙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再次出发,目的地是北方的巍巍昆仑,没有为什么,就是冥冥之中觉得应该去。
刘沂蒙不再采取磕长头的方式,她备足了给养,搭乘了一辆去青海的顺风车,翻越唐古拉山,穿过沱沱河,她在五道梁下车,在镇上买了些东西,好心的人问她去哪儿,她指着西面,人们告诉她,往西就是可可西里无人区,没有人能走出去,更别说一个女人。
“我想试试。”刘沂蒙说,她把鞋脱了,帽子摘了,赤着脚走进茫茫荒野这个季节的可可西里气温极低,就算是带着充足给养的越野车都不敢轻易进去,这个女人怎么有这个胆子。
这里毕竟是藏区,五道梁道班的一个见多识广的工人说,这不是普通女人,这是空行母。
刘沂蒙是一个修行者,这是她在色达学佛时发现的,但色达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她的老师,她只能靠自己修行和领悟,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佛的指引。
这片广袤的大地叫做可可西里,由雪山、冰川、冻土和高原草甸、湖泊组成,方圆千里,一望无尽,这里被称作无人区,并非没有人烟的意思,而是人类无法长期生存,这里不长庄稼,没有树木,只有低矮的草甸,常年气温在零下十度,极端时达到零下四十度。
无人区没有路,刘沂蒙也不需要路,她向着雪山前进,赤着脚走在严寒的荒野上,她不冷,也不饿,兜里有些青稞面,必要的时候和雪一起吞下,能保持很久的体能,这一路她没有遇到人类,只有成群的藏羚羊、白唇鹿和野牦牛。
在这片大地上没有时间,只有日出日落,不知道走了多久,刘沂蒙终于走到一个地方,她觉得这里就是了。
雄浑雪峰下,一湖碧水,绿草间星星点点的白花,美的不像是人间。
刘沂蒙将背上的木桩子解下来,用手挖了个坑,这里虽然不是冻土,但也坚硬如铁,她没有铁锹,只能用双手挖,挖了很久很久,终于挖出一个树坑来,将木桩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