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七可不敢得罪这位陕州刺史啊,人家不仅是三品官,还是五姓名门子。
就算当今圣人修了氏族志,把五姓七家排到三等四等,但在民间,他们的声望依然极高,甚至这几年,比武德和贞观初又抬头了许多。
磨蹭着来到上厅,求见崔义直。
一个年轻人走出来,“驿长何事?”
李阿七支唔着道,“有位大臣马上要到驿馆,今日要住馆”
年轻人是崔义直的次子崔知久,闻言脸色不好看,“天这么晚了,我阿耶已经睡下了,你现在要我们腾房,岂有此理?”
“崔公子,还请见谅,小老儿也实在是没办法。”
“我倒想知道是哪位大臣路过,这大半夜的要把人喊起来腾房给他?”
“是百骑护卫来的武司徒!”
“武司徒?你说的是哪武司徒?”
“就是宋国公啊。”
崔知久沉默了。
他本以为这个时候出京的,不会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臣,却不料是武怀玉。
“真是武司徒,还是说武司徒的家人?”
“百骑拿着敕走马银牌来的,驾部签发的驿传上也写的很清楚,武司徒驰驿赴辽西任营州都督、安东都护。”
崔知久惊讶,
这不是左降贬谪吗,而且武怀玉不是还在西域吗
“你等一下。”
崔知久赶紧去敲父亲的房门。
“阿耶,是我,有急事。”
许久,屋内传来崔义直的声音,“进来。”
崔知久进屋,见面就赶紧说明情况。
崔义直听罢也愣了好一会,“武公被贬降了?这是为何?”
“武公马上就到了。”崔知久道,“不如当面问他。”
“赶紧腾出上厅给武公。”崔义直吩咐,自己也立刻更衣,然后带着儿子到驿馆大门去迎接,
倒是让李阿七站在那愣了许久。
这武怀玉都贬降了,怎么崔义直还这么敬畏他?
崔家一名子弟帮着腾房,见他发愣,便道,“驿长难道不知我家二郎娶的是临清公之女?”
“临清公?”
“就是临清郡公姚州都督右屯卫将军苏公。”
李阿七这下知道了,苏烈苏定方,李靖门下大弟子,武怀玉的师兄。他没想到,刚才那年轻人,还是苏烈的女婿。
这么说,崔刺史跟武公,也算是半个亲戚了。
还以为今天神仙打架他池鱼遭殃,谁料到人家竟然是亲戚。
他长松口气,上厅腾出来了,谁也不得罪了,算是过关了。
那门,
驿馆大门口,崔义直爷俩等了一会,武怀玉在一队百骑护卫下骑马到来。
崔义直上前迎接,武怀玉倒愣了下。
“崔公怎么在这?”
“进京途中,”崔义直打量武怀玉,看着还好。“我已把上厅腾出来了,武公赶紧进屋暖和,我让人跟捉驿买了羊和鸡,让人宰杀了做几个菜,一会我陪武公喝两杯。”
武怀玉笑着下马,“好,”
当初苏烈兵败回家种地的时候,得罪了崔氏,后来被迫来长安找老师李靖,武怀玉这个师弟给他帮了许多忙,武怀玉去幽州,还特意带上苏烈。
不仅给苏烈谋得官职,还给了他立功建业机会,后来他还牵头,帮着与崔氏化解了恩怨,甚至是苏烈最后跟崔氏结了两门亲。次子纳清河崔郑州房崔善福之女,女儿也嫁给了许州鄢陵房的崔枢孙子。
上厅。
围起铜炉,烫起火锅。
现杀的鸡做锅底,炭火炖煮,然后现宰的新鲜羊肉,还有一些蔬菜,
崔义直很好奇,武怀玉怎么这个时候去营州上任。
武怀玉喝着茶,一边跟他说明了原委,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崔义直听了大为震惊,一直以来,他们五姓七家被皇帝一直打压着,可没想到武怀玉这种元从功臣,皇帝的绝对心腹,
居然会在立下如此大功后,还被这样对待。
实在是有些不公。
“过不掩功,武公你立下的功绩,足以彪柄史册,而你犯的错,相比之下却是微不足道。
可现在却被贬关外,这实在是太不公了。”崔义直忍不住为他抱不公。
“功不功,过是功,我的功劳陛下已经赏赐过了,加太子太傅、增实封五百户,已经很高了。现在这过罚的也不重,营州都督、安东都护,陛下若是不再信任我,也不会授以我如此要职。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武怀玉跟博陵崔氏有联姻,跟清河崔氏并无联姻,大家因苏烈,算是半个亲戚,面对崔义直的关心,武怀玉也只能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鸡肉在锅中炖熟,散发诱人的香味,
武怀玉笑道,“赶紧开吃,涮羊肉,不瞒崔公,我今日跑了十二驿,将近三百里,坐骑都换了两匹,吃了一肚子西北风,真是又疲又饿,”
“那赶紧吃,吃完早点休息,”
“嗯,酒就喝两杯,不能多喝,明日你我都要赶路。”
这顿饭并没吃多久,
崔义直告退,武怀玉要他仍住上厅,崔义直不肯,推辞几下,他带着儿子离去。
父子俩回到别厅屋里,
“阿耶,说武相这是被圣人厌弃了吗?”
崔义直摇头,
“应当不会,我看武公轻松淡定的很,我估计啊,也就是他立功太大,陛下这才故意挑他些错,先责罚贬降,敲打敲打,要不了多久啊,就会再召回朝中,另行封赏。”
“啊,用的着这么费力吗?”
“你懂什么,武相那立的是一般的功劳吗,他现在又岂是一般地位的臣子,他多高的威望,却又这么年轻,不敲打敲打,哪个帝王能放心?
想当初李靖灭东突厥、吐谷浑,两次大功,可事后不也都被弹劾责罚,但很快又得赏赐。
这啊,都是帝王术。”
对儿子,崔义直也没什么隐瞒的,很认真的教导着。
“不过以后啊,我们还是得跟武怀玉保持些距离,”
“为甚?”
“还为甚,平时叫你多读书,你却好舞刀弄剑,咱们清河崔氏,那是士族领袖,诗书礼乐传家,你学那些做甚,不务正业。
赶紧睡吧,明日记得早点起,送送武公。”
“阿耶你刚刚不是说以后要保持距离?”
“那我也没说要划清界限,”崔义直气的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