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即便长孙家领袖关陇数十年,但是与那些传承数百年的士族门阀相比,只不过算得上是“一时得势”,论起真正的底蕴,依旧浅薄得多。
京兆韦氏,便是这样一个士族门阀,与弘农杨氏、太原王氏等士族把持关陇数百年,隐藏实力非同小可。看似房俊等强势人物可以凭借手中力量强压这些门阀一头,但那只是门阀不欲倾尽全力抗衡之缘故。一旦这 。一旦这些传承久远、实力深厚的门阀下定决心不死不休,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矣将房俊湮没。
韦庆嗣颔首,正色道:“国公为了关陇各家之福祉,不惜背负骂名亦要逆天而行,此举当为吾辈之楷模!吾等身为关陇一份子,平素受到国公关照,岂能坐享其成?更该出一份力,以表达吾等与国公共同进退之决心!”
一旁宇文节心里猛地一跳,京兆韦氏这是打算彻彻底底投靠长孙无忌?须知世家门阀的处世哲学便是“左右逢源”“预留一线”,轻易不肯竭尽全力。因为力量用尽便再难回头,一旦策略有误,便是万劫不复。
对于传承久远的门阀来说,兴盛固然重要,但活着才是根本,只要家族尚在,崛起是迟早之事,可若是家业不存、子孙凋零,则再无希望……
长孙无忌面色镇定如常,心中却也是狠狠一震。
他并不因京兆韦氏倾力相助感到诧异,令他震撼的是,到底京兆韦氏因何在这等时候,做出这样近乎于孤注一掷的抉择?
很显然,韦庆嗣亲自登门并且说出这句话,绝无可能是他自作主张,而是代表着整个京兆韦氏的意志。但是对于世家门阀来说,孤注一掷乃是大忌,再是凶险的局势下也应做到左右逢源,所以时至今日即便是关陇内部一位曾倾尽全力,长孙无忌亦不以为忤。
但是现在韦庆嗣的表态,却令他感到一种局势脱离掌控的惶然……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京兆韦氏做出这样的决定!
尽管这个决定看似对关陇有利,否则京兆韦氏也不会这般毫无保留的予以支持,但是对于长孙无忌这等老谋深算的枭雄来说,强敌并不可怕,未知才是最大的危险!
长孙无忌一双眼睛鹰隼也似的盯着韦庆嗣,缓缓问道:“郡公之言,可曾与天保、天光二位贤弟商议?”
“天保”是韦妃之父韦圆成的字,“天光”则是韦圆成之弟、前隋丰宁公主驸马韦圆照的字。这两人皆出自京兆韦氏郧公房,前者乃贵妃之父、李二陛下的岳父,后者在族中威望甚高。若是有这两人之首肯,那么韦庆嗣之言便是京兆韦氏举族之决议,否则,便只是京兆韦氏东眷房一己之力,其中差距天壤之别……
世家大族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将自己的祖先追溯到夏商周时代甚至是炎黄时代,以证明自己祖上是何等的荣光、血脉是何等久远。
但秦汉之际天翻地覆的社会变革,大量的史书典籍、历史证据都已经遗失,几乎所有名门世族对于自己祖先渊源都是自说自话,缺乏印证,但彼此之间互不拆穿,所以真正有多少的世家大族来自“贵族”之后,难以知晓。
然而的确有些世家大族的实力确实十分雄厚,能够跨越千年传承而不断,历经数百年沧桑而不腐,比如京兆韦氏……
西汉初年,韦氏祖先韦孟被任命为楚元王刘交的太傅,辅佐其子孙三代,奈何楚元王之孙刘戊荒淫无道,还与吴王刘濞发动“七国之乱”,韦孟见其朽木难雕,作诗讽谏尽了最后的君臣之义,然后辞官携家眷迁往山东邹鲁地区。
韦孟精通鲁《诗》,并将之作为家学传世,有《讽谏诗》、《在邹诗》流传于世,彰显贤臣的情怀,贤名播于天下,世人尽皆敬仰。
及至韦孟玄孙韦贤除研习自家传世之学鲁《诗》外,还精于《礼》、《尚书》,博学之名天下皆知,从而征召为博士、给事中,后为汉昭帝少傅、太傅,官至大鸿胪。及汉昭帝驾崩后,韦贤与大将军霍光拥立汉宣帝登基,被赐关内侯,后韦贤迁为丞相,封为扶阳侯,此为京兆韦氏之肇始。
韦贤除第三子留守邹鲁外,其余子孙都迁到长安。四子韦玄成承袭扶阳候,官至丞相。韦玄成的侄子后来也被封侯,一家三代,四次封侯,京兆韦氏已经在皇城扎根成长,俨然已经成为关中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