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逃跑,林可没有一点心理芥蒂。
从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在逃。
这片森林,毒蛇猛兽层出不穷,为了生存下去,他只有不停的逃。
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
他没有名字,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爷爷说他性情冷漠,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曾经对爷爷说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惜直到死去,爷爷也不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但是,他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曾经是一名文明世界的高中生。
一个跳楼自杀的高中生。
在原始森林生活了十七年,林可对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几乎全部磨灭了。
他现在连说话都变得十分生硬。
林可动作敏捷,转身飞奔,留下四头幽夜毒狼在散架的木屋废墟里挣扎。
又活下来了。
真好。
当少年的心里升起一丝丝侥幸和暗喜的时候,一片无声的黑暗,蓦然笼罩下来。
还有一匹狼。
它一直潜伏在周围,一动不动。
林可打死了它的族类,其他四头幽夜毒狼被困于废墟中,它都无动于衷。
直到林可转过身形,带着一丝松懈,跑了出来。
这匹狼随即扑倒林可。
而后,它展开了丑陋的獠牙,准确而迅速地咬在了少年的脖颈上。
一口咬断他的气管!
少年闷哼一声。
眼睛蹬大,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身上的那头毒狼。
大口大口的血沫涌出嘴边。
身上泛起一阵麻痹。
力气不断流失。
骑在少年身上的幽夜毒狼狠狠地咬着对方的脖子,绿油油的狼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得意。
林可看见了这丝得意。
然后,他凝起身上仅存的力气,静悄悄地摸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匕首是石头做的。
它是爷爷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原本有三十多厘米长,后来披荆斩棘,杀禽猎兽,用得多了,也就钝了,钝了便磨尖,尖了又用到钝,然后接着磨尖。
这把已经变成二十厘米长的石制匕首,到底有多锋利,林可也不清楚。
幽夜毒狼满是尖牙的大嘴咬着少年的脖子,一刻不停,绝不放松。
少年抽出匕首。
轻轻地抵在幽夜毒狼的皮毛上。
狼毛浓密的野兽知晓自己的猎物想要作出反击,随后狼头一晃,咬合的狼嘴随即加大力气。
少年顿时喷出一口血沫,身体开始剧烈痉挛起来。
但是他的手依然紧握匕首。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少年眼前模糊不清。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死亡的到来。
轰隆隆!
静谧的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雷鸣。
片刻后,一场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银线般密集的雨水刷啦啦的打落地面。
林可的脑子里忽然涌现出几段记忆碎片。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八岁,外婆去世,那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回到村里硬是拉走了自己。
十岁,那男人的老婆把一盆烧开了的沸水泼到自己的后背上。
十四岁,那男人和那女人吵架,那男人气得拿起一把水果刀,一刀捅入那女人的肚子里,然后把刀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警察,好多警察。
逃亡,带着鞋底里的七十六块钱。
流浪。
乞讨。
一个城市。
两个城市。
偷偷混进一家郊区的高中。
被一个退休老师可怜。
被收养。
被嘲笑。
被围殴。
天台。
把一个殴打自己的混蛋推下天台。
那天,万里晴空,天上没有一点云,干净得可怕。
许多人包围过来。
拿着喇叭,说着大话。
少年面无表情,纵身一跳。
那些老师曾说,人临死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回看自己的一生。
可是,林可宁愿不去回看。
又要死了吗?
轰隆隆!
几道狰狞的电蛇飞速游过天空。
冥河森林里。
幽夜毒狼依然俯首啃咬着少年的脖颈。
少年的刀子依然抵在毒狼的皮毛之上。
雨幕之下。
幽夜毒狼有些不耐烦地晃动狼头,似乎在为林可的垂死挣扎感到厌恶。
雨水冲去林可嘴边的血沫。
一道雷电劈下,湛蓝的光辉照亮天地,映出了此刻林可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无比疯狂的脸庞。
石制匕首到底有多锋利?
少年颤抖着手,抵着匕首,轻轻一送。
噗呲一声,二十厘米长的匕首全部插进了幽夜毒狼的身体里。
幽夜毒狼幽绿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头极其聪明的野兽慢慢松开了紧绷的大嘴。
顺着雨水,幽夜毒狼从少年身上滑落,跌倒在地。
嗷呜!
木屋废墟中的其他四头幽夜毒狼挣脱出来,纷纷发出愤恨的悲鸣。
然后,它们陡然冲向少年,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少年气管已断,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
双手无力地放下。
呆滞的目光注视着天上的黑暗。
心里泛起一个疑惑多年的问题。
是不是整个世界,就是这一片森林?
狼群扑上来了。
突然间——
透过浓郁的血腥味,一个轻灵的脚步声,穿过雨幕,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是……谁?
恍惚间,林可似乎看到了一阵耀眼的光芒在不远处涌现出来。
不同于自然界的光,此时这道光芒,充满了狂暴与神秘的力量,让人捉摸不透。
吼吼吼——
强光过后,这片大地上登时爆开了一片炙热的火海。
那火焰,在愤怒,在嘶吼,在吞噬所有物质。
树林,雨水,幽夜毒狼,甚至脚下的大地。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烈焰中挣扎着,不停惨嚎。
最后,它们被烧成了焦炭。
如此炽热的火海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肮脏的野人,给你一个选择。”
“服从我火之巫女,成为我之奴隶。我,便为你重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