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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二 山重水复(八)

“这倒真没想过。”邵宣也苦笑摇摇头。

夏琰低笑了一声:“我还指望着有一天我真走了,牌子能落你手上,没人来刁难。那之前——你就先忍忍。”

“我也只是一提。既然你觉得还消谨慎,那便还是依原本计划。”

夏琰笑道:“邵大人可曾想过孩子的名字?”

邵宣也一愣:“依依不是说你来起?”

“在外人看来,这是你邵家的长子。”夏琰道,“就算是假的,也得起个假名吧?”

“那倒是。”邵宣也扶额,“那得是——你起个真名,我起个假名。”

“真名——可我甚至不知师父真姓。”夏琰叹道,“他原本当然并不姓朱,可到底姓什么,他从未说过。”

“依依兴许知道。”

邵宣也说着却又想起一事,笑道:“对了,今日之事突然,你想必还没来得及给小师弟准备见面礼吧?我们做假父母的,可备下许久了。”

夏琰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道:“有啊——当然有备。我正巧带在身上了。”

“那一会儿倒是要看看了。”邵宣也笑,“我先去取我的来。”

夏琰等了也不多顷,这边厢邵大姑娘先开了门,说是可以进去了。小娃儿不知是否吃饱了,这会儿志得意满地已经酣睡。或许是受了孩子的鼓舞,依依也吃了两口软食,面上透出几分血色,精神似乎也舒爽起来,总算让人相信——一切有惊无险,这终是个大好的喜日。

邵夫人和两个姑娘脸上似乎也多了层喜色,商量着一会儿要在府里挂出些什么灯彩来,又要派人分别去往哪里送下喜讯。夏琰便也喜孜孜凑近依依,小声问她:“师父有和你说过,他原本姓什么吗?”

“朱大人的本姓啊……”依依回忆道,“他说过一次。他说从小爹娘就死了,只有个小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姓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们那个村子一共只有两个姓,祖家有家有产的人,姓‘田’,祖上流离而来的人,姓‘路’。他说照这样算来,他一定是姓‘路’,但这都是推测,也不能确知到底是不是。——道长是想到了好名字了吗?”

夏琰没有便答,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折纸书,塞在那小娃的襁褓里。“我先送他件礼物。”他说道,“我这个做师兄的,除此也不知该送什么了。”

邵宣也正匆匆赶回来,捧着个盒子,闻言已道:“君黎大人什么物事这般神秘,却要藏起来,不给我们看见?”

夏琰笑:“没有什么神秘,是我今早刚写的几个字。”

“莫非你今早就算着了孩子要出来,特意写好了吉祥祝辞来。”邵宣也一面打开自家的盒子,一面笑道,“那该拿出来念念,一道喜庆喜庆。”

他那盒子里是几件给初生婴孩的金器,只见他拿了金项圈,比了比宽窄松紧,便给孩子套在颈上。依依道着破费,却也不知如何拒绝。为自己的孩子故,她觉得不该受这般厚赠;可若他从此要是邵家的公子,确实也不可能太过寒碜。

那面邵夫人道:“想必是君黎大人替朱大人给孩子写的叮嘱书信,你这外人便不要强拿出来念了。等孩子大了,自己会看。”

“那岂不是要等好多年。”邵宣也笑,“要我说——恐怕是写着他的身世,这是担心我们邵家没儿子,到时真把孩子据为己有了,要先留信说个明白。——你且放宽心,到他能认字识事,我便就告诉他真相。”

夏琰摇摇头:“什么叮嘱,什么身世——孩子娘亲就在这,将来如何打算,这也轮不到我对他说。我只是——随性写了几句,确实——也谈不上有用,只当是寄托些对将来的盼望罢了。”

“那——是不是真那般紧要,我们都不能看?”依依问。

“自然不是。”夏琰笑道,“当然能看。”早上出来之前于内城府邸书房内一气而成时,他不知道依依会在今日临产,也并没有打算将之交给任何人。但一切或许正是注定的天意,他现在知道,这个孩子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处。

邵宣也闻言,伸手到襁褓之中将那叠折好的纸笺取出:“君黎大人既然这么说,我可拿来念了?”

夏琰没有拦阻,邵宣也便展开第一页,原本是要张口念起的,可只看了第一行,忽然便仿佛被截住了舌,念不出来了。

依依觉得奇怪:“邵大人,是……是怎么了?”她料想夏琰决计不可能送出什么不吉利、不适宜的文辞来,当不至于让邵宣也张口结舌。邵宣也却已经看着夏琰,眼神之中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是——单纯的震惊。

邵夫人按捺不住,探头过来瞧。“明镜……”她却也只念了两个字,便怔了一怔,抬头,同夏琰、邵宣也、依依各不相同的目光都对了一对,才继续念出来。

“……第十一诀,‘重逢’。”

只要稍与朱雀有所关联之人——或是这武林中稍有见识者,即便从未见过朱雀本人、见过“明镜诀”本身,也都大致知道,这门如雷贯耳的内功心法一共有十诀,其第十诀“离别”之惊才绝艳当世无出其右,即便通读之人也从未想出任何破解之法,甚至朱雀本人也承认,‘离别’已是心法之极限,所到之处已然逃不过生离死别。可——“第十一诀”?如果不是这几个字出自今日的夏琰之手,谁敢想象世上还有极限之外的事情。他给这一诀起名“重逢”,这其中,又该是什么样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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