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从一开始的带着我离家,一味地避人耳目,刻意的不与人起冲突,到后来我们竟都习惯了这般东躲西藏的闲适,以至于这几年你挂在嘴边的莫管闲事好似都已经成了口头禅一般,我就问你一问,你真就忘了当年你江湖纵情了?”
讲到这里夜遐迩就闭了嘴,朝着夜三更,显然是要等一个答复。
夜三更瞧瞧姐姐,他在夜遐迩跟前本就不善言辞,很有自知之明的明白任自己说出花来,也说不过这个当年曾在杏坛国子监一次有关“盛世当以文兴乱世需以武治”的清谈上一人舌战两位大儒的姐姐。
夜三更清楚的记得,姐姐当时烹茶请教,一句“乱世轻文何来攻心为上”开头,侃侃而谈古往今来数十位纵横大家,又以“盛世不以武安邦怎求边庭太平”为序,借震东督卫府辖下互市、西域各藩属国贸易、极西之地珍稀货物兜转来讲明盛世下武功紧要。最后又以历朝历代边境失守为例,反证轻武危害。
那一番风轻云淡中的犀利言辞,让两位手执麈尾的当代大儒哑口无言,仅一句“女人不足以论国事”便败论而去。
如此舌灿莲花,夜三更万万不会触其霉头自讨没趣。
是以夜三更也就只敢以一个“没”字作答。
夜遐迩展颜而笑。
“其实吧,恨韩有鱼的同时,我也挺感激他的。”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夜三更“嗯”了一声,很是不解为何姐姐又讲起了这个。
“恨他吧,你说他怎么就非要去招惹我们?就这么平平淡淡走下去,也还是不错的。等以后不管到了哪里,你相中谁家姑娘了,我就去说媒,娶了人家就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我个小玩意儿陪陪,也挺不错。”
夜遐迩笑,只是笑的很牵强,夜三更能感觉到。
“可你是夜家夜三更啊。”姐姐嘴角弯弯,很是引以为傲的神采奕奕,“不能这么碌碌无为下去啊。”
“所以呀,我得把我以前的那个弟弟找回来,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夜三更,才是夜家有儿夜三更啊。”
夜三更动容。
夜遐迩仍旧如自说自话一般唠叨。
“打小你就见不得家里人受欺负。我记得你那时候七八岁,看门茅叔家的茅眭小哥在京城里被人欺负,你拎着棍子带着家里几个半大小子撵的人家从城西跑到城东,最后跳到龙首渠里你才作罢。竹姨手底下的刘妈子被菜贩子克扣了点烂菜叶子,竹姨都没说什么,你跟人骂了一下午的街,那时候你才十岁。”
“再说这次韩有鱼欺侮到我头上,还有年前里初到历下城时,那几个泼皮叫我俏瞎子,你却能忍住未下杀手,的确叫我有些惊讶。”
“我可记得三年前,在京陲里,莫家莫蘖就因为暗里编排我不守妇道与人欢好,你差些把人活活打死。”
想到三年前京陲里那出闹剧,夜遐迩很是不以为意的抿嘴轻笑,好像弟弟做出这种有违法度的事,。
夜遐迩朝着弟弟,拉着他的手,那双已然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里是转瞬即逝的疑惑。
“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何让你有如此转变。”
“所以我又感激韩有鱼,若不是他做出这种事,我这当姐姐的还真就注意不到自己弟弟竟成了这般样子。当年的那个江湖任侠的夜家三郎,可就真真湮没在坊间稗说里了吧。”
夜三更仍是低头沉默。
夜遐迩抬手拍拍夜三更脑袋,一如两人小时候弟弟犯错姐姐开导后的亲密动作,她道:“决定在你,我是你姐,只负责给你指路。走不走在你,反正我瞎,早晚得跟着。”
不算玩笑的一句,夜遐迩自顾自笑起来。
夜三更抬头。
“又不是狼窝虎穴,走就走呗。”
夜遐迩欣慰。
年少时她总愿意把当天从书里看到的好玩故事讲给他听,有次她在杂史里见到一名游侠儿仰天大笑出门去时说的一句话,就迫不及待的读给了弟弟。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一句话吗?”夜遐迩忽然问道。
夜三更苦笑,“莫说你跟我讲的话,你跟我讲的大道理都比四书五经还要厚实,我知道你问的是哪句?”
“少年应有鸿鹄志……”
“当骑骏马踏平川。”
夜遐迩笑意盈盈,
大丈夫之志,有如江河,东奔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