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月兰正在洒扫院落,听到木门移动,回头见郑海珠出来,笑眯眯地问:“小姐起得这么早?”
郑海珠莞尔:“是岱山的天亮得早。月兰,可有热粥?”
“怎会没有哩,小姐先洗漱,我这就去端。”
不多时,月兰就捧着食盘回来,看到郑海珠已穿好外衣,从上到下布衫布裤,显是她自己包袱里的。
月兰是个伶俐人,明白郑小姐但凡在岛上还住着,就是半个主人。
她自不会多嘴去问小姐为何不穿颜当家准备的那身漂亮衣服,只专注手边的活计,殷勤麻利地布置好早膳。
郑海珠一看吃食的品种,正合心意。
油润的糯米蒸糕里裹着花生颗粒,洁白的杂鱼肉、浅黄的贝肉和榴红色的虾肉,则与粳米煮成浓稠的海鲜粥。
肉类蛋白和碳水满格,能给她片刻后要采取的行动,提供充沛的热量。
这个行动,她在鸟船上听到“岱山岛”三个字后,就已经开始琢磨了。
及至昨天确信所处的海岛就是后世的那个岱山岛,她决定实施自己的探险。
郑海珠一面狼吞虎咽,一面竖着耳朵听隔壁小院的动静。
终于,她听到“呼呼,唰唰”的响声。
那是颜思齐也起来了,在舞刀练功。
郑海珠将空碗一推,对月兰道:“我吃好了,再去一趟徐福亭。”
月兰诧异:“啊?现在?小姐是要去干啥……”
“那一处景致极好,我今日要再看得分明些。得亏颜大哥这里的各色绣线如此齐全,我正好用丝线将颜色记下来,回江南去绣。”
“现在就去?”
“是啊,你瞧曙色已浓了,我快些赶到那里,正是太阳跳出海面之际,那云霞的颜色最鲜,水面的波光也最美。”
郑海珠从屋中拿出昨日颜思齐给她的羊绒斗篷,并一个装满锦绣丝线的笸箩。
月兰撵上去道:“我陪小姐一起去。”
郑海珠语气柔和,但明确拒绝道:“我们用绣线排色,就像画师笔走丹青的时候,最不喜欢身边有其他人瞧着。放心吧,昨日颜大哥引导过啦,那个亭子近得很,路又好走。你且定定心心地吃早饭。太阳高了,景致淡了,我就回来。嘘,莫扰了颜大哥练功。”
月兰听郑小姐这般说,也不好坚持,只得先将郑海珠送出院子,准备待颜思齐练完早功,就去禀报。
……
徐福亭在岱山岛的东北面。
东南边海床很高,近岛处反倒地势平坦,没有嶙峋的礁石,被盐工围堤引水,成了天然的晒盐场。
南边和西边虽崖壁陡峭,却各自对着不远处海面上连绵的小群岛,形成港湾,背对着东海和更远的太平洋,避风上佳,水又深,正适合作为福船和比较大的鸟船停靠。毛文龙和郑海珠来时乘坐的鸟船,便与颜思齐另外三艘船,停泊于西边港湾。
只有岛的东北方位,直面一望无垠的海水,视野开阔,日出日落时,景色尤为雄浑壮丽。
此刻,天已大亮,阳光给礁石和亭子描上金色的外廓,也令夏末清晨的空气散去不少凉意。
徐福亭外,前人用大小不一的石条铺成了地势向下的台阶,但铺到临近海面时,便断了路,只剩连绵起伏、但落差不大的岩石。
昨日,郑海中由颜思陪着来徐福亭,已借揽胜之名,大致摸清了地形。
她于是沐着霞光,熟门熟路地走下台阶,脱下羊绒斗篷,与针线笸箩放在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