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国朝之中,诸如陈望这样一心为国,才能过人的武臣能够再多一些,这天下局势何至于此……
杨嗣昌心智过人,能够取信于崇祯,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自然不是什么庸人。
但是杨嗣昌毕竟也还是人,并非是全知全能的神仙,受着勤王之时的印象的影响,他并没有对于陈望起丝毫的疑心。
陈望低头垂目,目视着脚下的地面,将姿态放的很低,请言道。
“阁部此前有言,郧阳诸贼降而复叛,罪大恶极,不可轻恕。”
“王国宁困守于山岭之间做困兽之斗,若是强攻必然旷日持久,损失颇重,所以末将思虑良久选择了加以劝降,还请阁部见谅。”
杨嗣昌眼神微动,看着陈望,在心中对于陈望的评价又拔高了数分。
他确实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这一番话是他在襄阳誓师之时通晓全军的号令,却不想陈望竟然真的记在心中。
左良玉、祖大弼还有一众将校却都是没有一人记得,他们大肆的收纳降兵,将他的命令视若无睹。
两相比较之下,陈望的行为无疑是让杨嗣昌对其的观感极好。
杨嗣昌虽然久在中央,但是自然对于地方收纳降兵之类的潜规则也是略知一二,因此一直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王国宁此前降而复叛,按理来说确实应当严惩。”
杨嗣昌轻轻一抬手,和颜悦色道。
“事出有因,此种情况之下招降确实是最佳的方式。”
“不过流寇狡诈,招降之后必然要妥善安置,汝、献二贼便是因为安置不当,以至于降而复叛。”
谈起张献忠和罗汝才,杨嗣昌的神情不由的又难看了几分,语气也随之而低沉了许多,旋即嘱咐道。
陈望眼神未动,仍然看着地面,杨嗣昌的话语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中,沉声回道。
“阁部所言,末将定然铭记在心。”
陈望很清楚,自己的这一步棋是走对了,杨嗣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加深了自己在杨嗣昌那里忠诚体国的形象。
“王国宁投降后,虽仍然统领麾下部署,但是末将将其麾下军队将校大半替换,又将王国宁及其麾下军兵家眷尽皆迁往兴安,此番奉阁部军令南下,前驱部众,便是王国宁麾下骑军。”
杨嗣昌微微颔首,对于陈望的态度十分满意。
杨嗣昌下给陈望的命令是限期三月,剿灭王国宁。
陈望得到了命令之后并没有丝毫的拖沓便兵进郧阳南部的山区之中,开始了进剿。
传令让陈望南下的时候,杨嗣昌并不知道郧阳的战局情况。
只以为王国宁还未被剿灭,因此下达的命令之中还有如果未有剿灭王国宁,便暂时先行放弃进剿这一项。
陈望能够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再立一功,彻底肃清郧阳府的流寇,确实超出了杨嗣昌的预料。
竹、房山区深谷高山,连山峻岭,崎岖不平,陈望麾下北兵众多,竟能势如破竹,足以见其麾下军兵善战。
崇祯九年的时候,卢象升调集兵马将大部流寇逼迫着进入了郧阳山区,而后传檄总兵秦翼明、副将雷时声从南漳、谷城出发,与他一起入山围剿农民军。
而后秦翼明迷路失期,雷时声战死,卢象升遭遇出师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失败,单骑逃走,甚至丢失关防。
战力是一方面,忠心又是一方面。
若是左良玉、祖大弼等将,根本不会用心进剿。
兴、归山区的进剿战之所以失败,罗汝才之所以能够突出重围,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进剿各部人心不齐,士气低下。
“你既已有筹算,我便也能安心高枕。”
杨嗣昌看着陈望,越看便越是觉得满意。
陈望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举止有度,措辞文雅,不同于九边诸镇大部分的将校那样粗俗,
不像是武将,倒像是文官,而且还是那种主掌一地要务的主官,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而在战场之上,既能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又可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可以说是文武兼备。
杨嗣昌先后历任多地兵备道,也曾管理过边镇军务,总领宣府、大同、山西三镇之兵马,见过的军将不计其数,但是却未有一名将校如陈望这般。
接连立下如此的高功,还能够保持着谦虚,既不骄也不躁,更难得是考虑事情十分周详。
杨嗣昌心中感概,当初皇帝将其与戚少保相比,他还觉得有些稍过。
但是眼下见来,这样的比喻并不为过。
杨嗣昌心中对陈望好感更佳,不过面上仍然并没有表露出来。
杨嗣昌端起了身侧桌面之上的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而后才开口问道。
“王国宁投降,你可对其有过什么许诺?”
陈望眼眉微抬,便明白了杨嗣昌这一问题内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