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完觐见之礼,慕容雪开门见山,询问起旨意的事。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为何指令全军暂时按兵不动?是不是对战局有了什么新的考虑?”
李炳很想说,朕怎么下令,难道还需跟你解释?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改口道:“也并非什么新的考虑。本来,下一步的用兵策略就还没有完全确定,朕的旨意,不过是提醒各军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
慕容雪跟李炳相处多年,岂会不了解这位帝君的脾性,这准是又有什么人在他跟前谗言蛊惑,才导致朝令夕改。
慕容雪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据探子回报,目前突厥各路兵马都在往潼关那边赶,关中大战一触即发。我们现在应当抓住战机、及时行动,配合西军对帝都的作战才是啊。”
闻听此言,李炳冷冷的问道:“西军对帝都的作战,事先上报给朝廷了吗?兵部和都督府可有批复?朕为何不晓得他们要攻打帝都?”
慕容雪微微一愣:“这……镇疆军向来都是独立作战,从未有过先上报兵部再行动的先例呀。”
“慕容,你说到关键处了。”李炳不满地哼了一声:“所谓的镇疆军,有一丁点儿圣唐军队的觉悟吗?他们明明知道朕是帝君,朝廷机枢就在东都,可任何战事行动皆不请示,仅仅通报一声而已。你说,让朕如何自处?让朝廷如何自处?讲得好听些,李江遥是孤军奋战,讲得不好听,他镇疆军就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割据武装!”
李炳略微停了停,沉声道:“镇疆军不听朝廷统一调遣,忽然擅自跟突厥开战,反倒让朝廷军队跑去增援,这恐怕本末倒置了吧?”
这番话,把慕容雪怼了个哑口无言。
要说李炳讲得这些,倒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镇疆军成立于大乱初起之时,那会儿朝廷自顾不暇,二者之间未能确立从属关系。再后来,李炳在幽州起兵,朝廷去益州避祸,李江遥则被突厥隔绝在万里西疆,跟藩国联盟打生打死,谁也没工夫理会对方。
时至今日,帝君掌权、朝廷归位,可李江遥也已经成为了西疆的无冕之王,麾下数十万精兵猛将,只服他一人的命令,根本不晓得圣唐皇帝究竟是哪位。
在这种情况下,李炳自然而然会产生眼前这种情绪:既不爽又戒惧。
不过,慕容雪心里惦记着好兄弟李江遥和徐友长,也不肯就此放弃。他等着李炳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之后才试着开口道:“陛下,古语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江遥他们对外的称谓,始终都是圣唐镇疆军,那就说明,在他们心中,自己仍旧是圣唐的军人。只不过天下纷乱,暂时无法接受朝廷的节制。”
李炳听他说得诚恳,默默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慕容雪继续道:“李江遥对帝都发动进攻,虽说事先没有得到陛下和朝廷的批准,可他行动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洛邑解围。那个时候,突厥人和包遇春正在逼近东都,形势万分危急啊。”
慕容雪讲的都是实情,李炳不由得又点了点头。
眼看帝君态度有些软化,慕容雪连忙接着道:“陛下,镇疆军现在围住了阿史那支斤,突厥人全都慌了,不然也不会拼命往潼关跑,这正是战略决战的好时机。假如我们能趁此机会,彻底击败突厥人,天下大定,亦不远矣!”
慕容雪说得慷慨激昂,可李炳却依旧平静如常。
这些年的坎坷经历,令李炳变得愈发阴沉。当初那个好大喜功、容易冲动的青年太子,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事事只讲实际利益的皇朝统治者。
即便没有魏梓轩等人在旁边撺掇,李炳也在暗中考虑如何对付那些军方大佬。之前决定分兵,命令马洪杰的南军去攻打潼关,正是他的谋算,想在消耗西军的同时,也尽可能地消耗南军。只不过,马洪杰的反对和魏梓轩的劝谏,让他临时改了主意而已。
因此,慕容雪的慷慨陈词,感动的只是他自己,对李炳而言却毫无用处。
在这位乱世帝君眼里,突厥人也好,镇疆军也罢,都可以划入敌人的范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一早便考虑好,要坐山观虎斗,怎么可能因为慕容雪的一番劝导就换了心意呢?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想不能说,更不能给手下重臣造成不好的印象,所以李炳还是认真应对道:“慕容,你讲得非常有道理,朕也很赞成。只不过,我们能真正掌握的军队并不多,有些时候,朕这个做帝君的也说了不算啊。”
【作者的话:有时我总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历尽磨难,却能始终屹立不倒?我觉得,其中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每当大厦将倾之时,总是不乏英雄愿意挺身而出。我们,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伟大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