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凄然一笑,忽然走到了盛于烬的眼前,二人相距不过一尺,她的手仍是搭在盛于烬的肩头,眼神迷离的看着盛于烬的双眼。
这位叫李书兰的女子样貌本就甚佳,这样一位女子如此相近的看着你,吹气如兰,眼神迷离,莫说盛于烬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便是那些号称“坐怀不乱”的老学究,只怕也把持不住。
所以这一刹那,盛于烬的大脑忽地空白了,不过与方才狂怒杀戮时的空白不同,那时的盛于烬是暴躁的、怒气冲霄的;而此刻,却心里麻麻酥酥的,有点口干,手脚更是不由自主的发软,李书兰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脑子却无法将他组出一个确切的意思。
李书兰几乎将额头贴在了盛于烬的脸上,然后缓缓地道:
“恩公,你杀山贼和俞家的人也好,还是您的过往也好,小女子都无权过问,更无权评价,小女子只知道,是恩公您从山贼手下救回了我,这与你是荒狼人还是中原人毫无关系……”
“呃……”李书兰突然呻吟了一声,面露痛楚,明明盛于烬掐住她脖颈的手早已松开,可她讲话却比被卡住时更为费力:
“恩、恩公……书兰愿您此生平安无忧,来世……呃、咳咳咳……来世福缘美满,多谢您成全。谢谢……谢谢……”
李书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她的口中溢出鲜血,心猿意马的盛于烬才悚然一惊,随后他感到一股热流自右手流淌而下。
盛于烬低头,心已凉了半截——
自己手中的刀刃,不知何时,已深深插进了李书兰的胸口。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她要靠自己那么近,原来是借此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再用自己的刀自戕……
李书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可她好似感觉不到死亡将至的痛苦,反而笑了起来。
眯着眼睛,轻轻抬起嘴角,那种很满足的,明灿的笑……
她的额头抵在了盛于烬的眉心,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素白的手突然自盛于烬肩头颓然滑落。
她死了,死在了盛于烬的刀下,死在了盛于烬的眼前——是真正意义上的“眼前”,胸口插着刀,脸上仍挂着笑……
盛于烬愣住了,他看见过这场景,那是他失忆前的记忆——某一个女子,胸口插着刀,额头抵在一个孩子的脸上,那眼神,慈爱、怜悯、温柔……
这一幕一定让失忆前的他记了许多年,才会如此印象深刻!
那些深刻而又尖锐的回忆仿佛是一堆火药,而这段记忆便是一条引线,它们在盛于烬头脑中炸开,气浪与硝烟滚滚而来,反而遮住了身处中央的盛于烬的双眸,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同时,剧痛席卷而至,盛于烬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千万根钢针一齐刺入,可虽然记忆模糊不清,感官却比平日更加清晰,清晰到盛于烬能说出每一根钢针刺入的“位置”与“深浅”。
“呃啊……”盛于烬死死咬住牙关,可是仍抑制不住痛苦的嘶吼,上次回忆迸发,头痛欲裂之时,有师父盛锋在自己身边协助,这一次,却只能自己硬抗了。
盛于烬双手剧烈颤抖着将李书兰小姐的尸身轻放在地上,然后捡起刀,踉踉跄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入了道旁树林中……
盛于烬似乎有着一种执拗,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被头痛折磨时的软弱,即便是死人。
死状凄凉的众人,还有他们的断肢残臂,仿佛一滩又一滩的淤泥。
李书兰小姐好像睡着了一般,犹如一朵白色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