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时,德成和小封一起出门,小封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倒也显得精神抖擞的。走到街口分手的时候,德成拉着他又叮嘱了一番,让他好好跟着师傅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一定要不耻下问,直到弄明白为止,千万不要不懂装懂。说得小封一个劲地点头,德成这才让他离开。
站在街角,望着远去的小封,德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论年纪,小封和玉梅都比自己小。论文化,一个近乎是文盲,一个是自己教会认字的。可如今都成了国营工厂的正式职工了,自己却还在私人的车马行做账房先生,不知不觉中自己怎么就落后了呢?
胡乱想着这些事,德成到了车马行。办公室里赵文、林冲他们早就到了,正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德成进门时,两人都抬眼盯着他看。德成有些奇怪;“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吗?”
林冲笑了:“德成,你有口福了,你嫂子让你明天去家里吃饭。”
德成有些迷惑,“你家里有什么喜事?怎么想起请我吃饭。”
“你别想多了,没啥事,你嫂子说你好久都没去家里了,就想看看你。”
德成说:“好啊,我也好久没见到嫂子了,我明天一准儿去。”
林冲又对赵文说;“明天你也来吧,就德成和韩老六他们,没外人。”
赵文谢绝了林冲的好意,“我就算了,既不好喝酒,又不爱说话,去了反而扫大家的兴。不去了,最近老觉得累,只想回家早点休息。”
林冲无奈地冲他摇摇头,“唉,你啊,这性格怕是交不到什么朋友。”
赵文笑了笑,“我这个人习惯了当孤家寡人,去人多的地方我拘谨。至于朋友多不多我是无所谓,我就喜欢和那些不说话的东西作伴,比如古玩,字画这些,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也不觉得无聊。”
“那也由你,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有喜欢这个的,有喜欢那个的,各有所好嘛,我不强求。”说完,林冲出门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德成跟着林冲去了黄伞巷林冲家。小院树下的桌子上早已摆好几副碗筷,韩老六先到一步,已经在桌边坐下了。德成从包里摸出一瓶酒来,韩老六接过酒一看,“水花街‘全兴成’烧坊的‘全兴大曲’,这酒好啊。”
林冲坐下来说;“你也就只知道这个,人家早就改名叫‘锦江酒厂’,现在是国营单位了。”
韩老六嘟囔着,“管他叫什么名字,只要出的酒品质不变,就是好酒。快拿杯子来,我先倒一杯尝尝。”
“老六你这个酒鬼,菜都还没上呢,慌个啥子哟。”林嫂手里端着一盘豆腐煎成的两面黄走了出来。
“嘿嘿,认识我的人谁不知道我好这口,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韩老六憨憨地笑着。
菜上齐了,林嫂冲厨房喊了一声;“小娟,快出来吃饭。”
“好,我洗洗手就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厨房传来。
看着众人迷惑的表情,林嫂指了指眼前的几道菜,“小娟是我表妹,今天这桌菜全是她一个人做的,来,尝尝她手艺如何。”
小娟洗了手,来到桌边挨着林嫂坐下来。林嫂指着她介绍到:“这是我表妹沈美娟,大学生哦。”又指着德成热情地给她介绍,“这是余德成,是你表姐夫的同事,在车马行管账,可有学问了,人也很不错。”
“余大哥,你好。”小娟对着德成微微一笑。沈美娟个子高高瘦瘦的,瓜子脸,细长的丹凤眼看着特别有神,笑起来特别好看,德成不由有些微微心动。
“你好,沈姑娘。别听你表姐瞎说,我哪有什么学问。”德成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强作镇静地回了一句。
沈美娟笑着说;“余大哥太客气了,叫我小娟好了。”
“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家还有个天仙似的表妹呢?”韩老六端起酒杯对林冲说。
“我表妹以前在重庆念书,这次是毕业分配回省城参加工作的。”
“你分配到哪里工作?”德成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重大是学新闻的,毕业分到省城日报社当记者。”
“哦?分到报社,那小娟岂不是省报的大记者,失敬,失敬。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德成站起来,拿过茶壶就准备倒茶。
“哎,余大哥既是要敬我,怎么能以茶代酒呢。真要有诚意就干了这杯酒。”小娟大大方方地拿起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端到德成面前。
桌上的众人都抬头看着德成,德成倒也干脆,接过酒杯,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顿时觉得口中辛辣,全身的血往上冲,脸红得跟块红布似的。林冲赶紧拉德成坐下,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喝这么急干嘛,快吃口菜。德成平时是不喝酒的。”他对小娟解释道。
小娟眼神平静,没有多话,又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对德成说:“余大哥,我也敬你一杯。”一仰头,也是一口喝干杯中酒,然后安静地坐着,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