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一点半左右,德成一直盯着看的眼睛有点受不了,他放下书,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他放下手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该出现的身影朝厕所走去。
德成放下书,猛地站了起来,带到了身下凳子。老徐听到声音,把眼光从文件上移到德成的身上。
德成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扶好板凳,红着脸对老徐说:“对不起,徐老师,刚才我突然想起,昨天收的绷带数量有点不对,我想去复核一下,搞错了就麻烦了。”
老徐收回目光,随口答道:“你去吧,顺便把库房的报表给我带一份回来。”
德成匆匆地出了门,快步往库房走去。走到那条小巷的时候,他看见韩老六的车就停在昨天那个地方,把前后的堵得死死的。他看了一眼前后,这个时间正是午休的时候,没有人过来。他迅速地跑到车后,翻身爬进了车厢,四处搜寻了一下,在车厢角落的一条麻袋下找到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是一身半旧的老百姓的衣服。德成蹲在车厢里,手脚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军官外套,换上那身老百姓的衣服,然后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打包收拾好,依旧藏在那条破麻袋下。他把一顶旧毡帽低低地戴在头上,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容,又从车厢里抓了一把灰使劲地在手上脸上搓抹着,反复几次,直到自己满意,他才停下来。做完这一切,他靠着车厢的板条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刚过一会儿,嘈杂的声音从粮库的大门传了出来,三三两两的搬运工跟着林冲除了粮库,一边用毛巾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笑着往马车走去。
透过车厢板条的缝隙,德成看见几个搬运工正朝韩老六的车走了过来,德成顿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不要上我的车,你们去坐其他车。我一会儿还要去其他地方拉点东西,就不带你们回去了。”韩老六及时出现在门口,拦住了要上他车的几个人。
韩老六坐在车把势的位置上,回头对德成说:“你上来,坐在我边上,不要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容易引起怀疑。”
德成听了,翻身爬过车厢,坐在了韩老六的身边。韩老六说了声:“坐稳了。”便驾着马车驶出那条小巷。
林冲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带队,韩老六的车排在中间,跟着大队缓缓向营门口驶去。
德成强作镇定地坐在车上,低头装睡,眯着眼睛从帽檐下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车一辆一辆地检查通过,很快就要轮到德成坐的这辆车了。德成发现今天在营门口检查通行的士兵很眼熟,随着马车越靠越近,德成赫然发现今天轮值的居然是三班的人。营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卢二狗和孙喜各带了两名新兵在负责检查。不过运气还算好,马车副座在右边,正好是孙喜负责检查,德成有把握他不会为难自己,不过心里依然揣揣不安。
转眼轮到韩老六的马车走到门口接受检查,孙喜上前看了一眼低头坐在副座上的人,喊了一句:“把头抬起来。”德成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盯着孙喜,手指竖起放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孙喜认出德成来,眼神里满是吃惊和不解,随即又微微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装着搜查的样子靠近德成,悄声说道:“我舅舅姓谢,保重。”
另一边的卢二狗踩着车轮扫了眼空空荡荡的车厢,又看了眼满脸堆笑的韩老六,正准备放行,转头却看见孙喜似乎在和马车副座上坐着的人说什么,而那人的身影卢二狗觉得有点熟悉。
孙喜退开两步,挥手说:“放行!”韩老六正准备驾着马车离开。卢二狗大喊一声:“等等!”转身朝德成这边跑过来。孙喜一见要坏事,朝着卢二狗迎上去,当胸一脚踹在卢二狗的身上,把卢二狗踢翻在地,随即破口大骂道:“就你妈的多事,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边骂边骑在卢二狗身上,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扇在卢二狗的脸上。两边的士兵赶紧过来试图分开两人,孙喜紧紧地抓住卢二狗不松手。营门口顿时一片混乱,德成冲着愣神的韩老六大喊一声:“快走!”韩老六回过神来,大喝道“驾!”赶着马车快速离去,后面排着的马车则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待检查。
卢二狗被孙喜这一脚几乎踹闭了气,等被人从孙喜身边拉开后,他坐在地上缓了口气,指着孙喜骂道:“你他妈的疯了,敢打老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孙喜涨红了脸,对着他“呸!”地啐了一口。
卢二狗大怒,挣扎着起身,扑上去要打孙喜。突然,他停了下来,指着远去的马车喊道:“我想起那是谁了,有人逃跑了!抓逃兵!”他大喊了起来,又拿起脖子上挂的口哨用力吹了起来,尖厉刺耳的哨声顿时回荡在营区上空。
德成他们很快追上了林冲的车,马车在土路上快速地奔跑起来。粗壮的马蹄翻飞,扬起阵阵尘土。车队跑到一处树林茂密的地方,林冲停住马车,让韩老六放下德成,又让另一名工友戴上德成的毡帽,坐上韩老六的车。林冲朝站在路边的德成挥挥手:“城里见!”然后带着大队人马迅速离开。
一会儿工夫,从营区驶出一辆吉普车,后面跟着两辆偏斗摩托车,车上都坐着荷枪实弹的士兵,顺着土路朝马车队驶过的方向追去。转眼之间,吉普车迅速地追上了车队,打横停在车队前面。林冲他们赶忙收紧缰绳,马车缓缓地停在吉普车前面,带队的宪兵队少校军官站在车队前,指着林冲骂道:“你他妈的跑啊,跑得再快能跑得过汽车?”
林冲赶紧跳下车跑到军官的身前,一脸惊惶地躬身问道:“长官,有啥事吗?”
少校并没有理会林冲,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卢二狗:“是哪辆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卢二狗指了指林冲后面的韩老六说:“就是他车上那个带毡帽的。”
少校走到韩老六的车前,指着那个戴毡帽的人喝道:“下来!”带毡帽的人慌张地跳下马车,卢二狗伸手把他头上戴的毡帽打飞,毡帽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满脸惊慌地问道:“长官,找我有啥子事?”卢二狗张口结舌地喊道:“这,这,不对呀,不是你,那个人呢?”
韩老六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长官,他一直坐在这里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卢二狗回头对少校说:“长官,不对呀,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个余德成坐在这里的,怎么会不是他呢?”
少校伸手“啪!”打了卢二狗一个耳光,“狗东西,没看清楚就乱说。”
林冲陪笑道:“既然是误会,长官,我们可不可以走了。”少校瞪了林冲一眼,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心里没鬼,那刚才跑那么快干啥?”
林冲满口喊冤:“长官,冤枉啊,上面下了死命令,这两天必须把分配给各车队的军粮运完,我们只能跑快点,这样可以多运两趟,我们也没法呀。”
少校见查不出来什么名堂来,挥手让吉普车让开路,车队缓缓绕过吉普车后,开始加速赶路,往省城去了。卢二狗站车队扬起的土尘里发呆,打死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看见的是余德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回到营区的少校接到卫兵的报告,余德成果然不见了,搜遍整个营区也没有找到。
在确定余德成逃跑以后,负责警卫的宪兵队少校下令,以方圆五十里为限,全力抓捕逃兵余德成。
王炳文听说了,微微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小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
林三听说了,没什么反应,靠在墙边,摸出还剩一支的骆驼牌香烟点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