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神情,低声说:“爸,你不该来这里。你和妈还好吧?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杨天赐眼含热泪,隔着桌子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儿子的手,杨怀义并没有回应,他的手安静放在腿上,隐藏在桌子下面,他不想把自己的手展示在父亲面前,因为他的十个手指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有的被老虎钳夹碎,有的被竹签插得血肉模糊。
“怀义啊,你为什么不写那个悔过书呀!你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杨天赐嘶哑着声音问道。
“爸,对不起,那不是儿子要走的路,我不能背判我的信仰,违背我的誓言,成为一个被组织唾弃的叛徒。我没有什么要悔过的!”杨怀义平静地回答道,手指上的剧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只是个学生娃,你又不是啥子共产党。”杨天赐忍着悲伤,耐心地劝说着。
“不,我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预备党员了,再有半年我就能成为一名正式党员了。我在想,这次被捕也许就是对我革命信念的考验,只有经历了这样的考验,我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
杨天赐悲哀地摇摇头:“不晓得共产党给你灌了啥子迷魂汤,你就一门心思想变成共产党。当共产党对你有啥子好处嘛,那是要杀头的。”
“爸,我想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就是让天下的劳苦大众不再受伤害,不再被压迫,让他们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我说的这些,也许你现在并不理解,等将来我们的理想实现了,你就会明白的。”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啥子理想,啥子信仰,我只晓得你是我儿子,你妈妈在家为你的事伤心得要死。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我们这些老的着想吧。你说你要是出了事,我咋回去给你妈妈交代啊!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好好地活着。”
杨怀义看着眼前的父亲,轻言细语地安慰道:“这些我都想过,虽然我可能会牺牲,但我觉得为自己的理想而牺牲,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要忠于自己的事业,忠于党,就只有对不起你们两位老人家了,请恕儿子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在你们二老跟前尽孝了。”说罢,杨怀义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双膝跪地,重重地给杨天赐磕了一个头。
杨天赐顾不得章文昭的警告,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杨怀义的面前,一把把杨怀义从地上拉了起来,连声说:“不至于,不至于。”等把杨怀义扶到椅子上重新坐好后,杨天赐对他说道:“章科长还是个很对的一个人,愿意帮咱们的忙,你就先答应他写悔过书,他说,只要写了悔过书就可以把你放了,有啥子等咱们出去后再说。人要是没了,再说那些理想啊,信仰啊又有什么意义呢?先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义轻蔑地一笑:“章文昭?他也算是好人,那天下就没有好人了,他就是个侩子手,他的双手沾满了我们同志的鲜血,这笔账,将来我们一定会和他清算的。他让你来劝我,无非是想利用你拿亲情来打动我,我敢肯定,就算是我写了这份悔过书,他也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他一定会拿着这份悔过书当作我的把柄,逼迫我把一起参加培训的同志交出来,好实现他抓人立功,升官受赏的梦想。呸!这个狗特务,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门外的章文昭听得明白,心知自己一箭双雕的打算不可能实现了,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狞笑着地对杨怀义说:“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回头冲着门口的林组长喊道:“把这个共产党顽固分子立刻带回看守所。”
林组长带着他的组员冲了进来,一把将杨怀义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推着就要往门外走。杨天赐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手抓住杨怀义的衣服,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手绢递给他,说:“等等,怀义,玉兰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她亲手绣的,她说她会一直等着你的。怀义啊,你再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爸妈还有玉兰,爸求你了。”
怀义听到玉兰的名字,奋力睁开眼,伸手接过手绢,接过手绢的一瞬间,杨天赐看到了他那破碎变形的手,心里一紧,失声喊道:“你的手怎么这样了?”章文昭抓过杨怀义手上的手娟,细细地看了一回,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便把手绢丢回给杨怀义,杨怀义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章文昭冲林组长偏了下头,林组长和手下押着杨怀义离去了。杨天赐感觉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红着眼绝望地对章文昭说:“章科长,这下可怎么办呢?我儿子是不是没有救了?”
章文昭撇了撇嘴:“不是我不帮忙,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带进来见他,你都看到了,他不听劝,我还能有啥子办法呢?”
杨天赐拉着他说道:“章科长,我求你个事,请看在那三十条小黄鱼的份上,不要再让人折磨我儿子了,你看他都被整成那副模样了,我谢谢你了。”
章文昭听到三十条小黄鱼,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杨天赐说:“好说,我一会儿就给那边的兄弟打声招呼,喊他们好生对待你儿子。”说着顺手把讯问室的门关上,又对杨天赐嘱咐了一遍:“先跟我出去再说,在楼里不要讲话。”
章文昭带着杨天赐出了保密局的大门,远远地看见刘文雄站在街对面的茶铺里招手,便和杨天赐一起过了街。